第120章 繡荷包,情難相寄
晚飯後,何媽媽拿了一個七根蠟燭的燭台來放在炕桌上,跟忘憂對坐在描花樣兒。因見忘憂手裏擺弄著一個半新不舊的香囊,且看刺繡功夫和穗子都是市賣貨,因問:“這是誰的東西,姑娘這麽寶貝著?”
“這是我給陛下的。”忘憂。
“什麽?”何媽媽從忘憂的手裏拿過香囊看了看,歎道:“陛下居然肯佩戴這樣的東西?”
忘憂立刻噘起了嘴巴:“媽媽!話不能這麽啊!這是我精心挑選的,一兩銀子一個呢!而且主要是裏麵的香料是我費盡心思配製的凝神香,最是靜心凝神的。”
“陛下萬乘之尊,就肯帶你這種一兩銀子買來的香囊?”何媽媽搖了搖頭,心想這陛下也真是奇怪的很。
“有什麽不肯?這香囊哪裏不好了?”忘憂扁了扁嘴巴。
“好,哪裏都好!”何媽媽同樣是女子,也曾經年少多情,如何不曉得忘憂的那點心意,於是不再多問,隻把花樣分別拓在兩塊緞子上,又尋了兩個繡花繃子把緞子繃好。
忘憂見狀,笑問:“一個都繡不過來了,為何還要繃兩個?”
“你自然是繡一個,這個是我給你做示範的。你送給陛下的東西,怎麽能讓旁人代勞呢?”
“嗯,這話有道理。”忘憂看見緞子上描繪的花樣很是喜歡,便躍躍欲試。
何媽媽拈了線認了針,親自給忘憂示範著修了一片葉子。
忘憂看得頭暈眼花,一再:“媽媽,你慢些!我看不清楚啊!你這針是怎麽從這邊刺到那邊去的?”
何媽媽隻好手把手的教,忘憂也耐著性子學。然而兩個人忙活到了三更,忘憂那一片紫蘇葉子尚未繡好一半兒,可憐那緞子上已經滿是針眼兒,著實是不能用了。
“哎呀!這也太難了!”忘憂直接丟開手,仰麵靠在榻上,長長的歎息。
何媽媽也是有勁兒使不出,隻好勸道:“姑娘若是著急用,明兒咱們去集市上挑兩個好的吧。”
“這市麵上哪有繡紫蘇的呢?!”忘憂有氣無力的問。
“的是,市賣的東西,做不過就那幾樣花色。要不然我替姑娘再剪一塊緞子,咱們重新繡吧。”
“媽媽,我的眼都要瞎了!今兒晚上實在不能繡了,我困了,我要睡覺。”忘憂著,自顧轉身向裏便要睡。
何媽媽忙把她拉起來送到床榻上,又脫了外裳蓋了被子。這會兒功夫,忘憂姑娘已經愉快地跟周公聊去了。
第二早飯後,張仲桓過來辭行,問忘憂有沒有東西捎給陛下的。
忘憂想想昨晚那戳爛聊繡活兒無奈的歎了口氣,:“你等我一下。”然後叫秋容拿了鏟子和一個花盆出門去了。
“這又搞什麽名堂呢?”張仲桓百思不得其解。
幸好忘憂沒讓他等太久,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忘憂帶著秋容回來,手裏多了一顆栽種在花盆裏的紫蘇。
“這是什麽意思?”張仲桓接過那隻粗陶花盆栽種的紫蘇,皺眉問。
“這個替我轉交陛下。多謝張先生,一路多辛苦!”忘憂著,朝著張仲桓深施一禮。
張仲桓哭笑不得,歎道:“嘿!你轉交個什麽不好?怎麽挖一顆野菜讓我帶回去?”
“誰這是野菜?你才是野菜呢!”忘憂瞪眼。
“好好好,這不是野菜,這是牡丹花!”張仲桓苦笑搖頭,又問:“東家您還有什麽話要轉達的嗎?”
忘憂摸了摸紫蘇的嫩葉,:“也沒別的可的,隻讓他好好照顧著,若是等我回去了他給養死了,以後就再也甭想吃我做的飯了。”
“好咧!”張仲桓心翼翼的把這盆紫蘇捧到車上去,又轉身問:“那個白姑娘的事兒……”
“我過幾就回去了,等我回去再。來得及呢!”
“也好,那我就安心等著您回去了。”張仲桓著跳上了馬車。
何媽媽以為忘憂從野外挖了一棵紫蘇讓張仲桓帶回去,就不會再繡那個香囊了,誰知道回到屋裏,忘憂又把針線筐端過來開始捏著繡花繃子較勁兒。
張仲桓捧著一盆野菜跟在趙承泓身後進宮,一路走來著實賺足了內監宮女們好奇的目光。都以為這是什麽名貴花卉,居然讓賢王世子如此緊張的送進宮裏來。
趙禎看見那盆紫蘇時忍不住笑了,捏著碧綠帶紫的葉子問:“這是她讓你帶回來的?”
張仲桓忙躬身回道:“回陛下,這是林姑娘親自去挖來,親手栽種在花盆裏的。”
“她還什麽話了沒有?”趙禎又問。
“了,林姑娘,請陛下一定要好好地養護這株紫蘇,不能讓它蔫兒了。”
“嗯。”趙禎點點頭,心想這話就算不,自己也會好好養護的。
“林姑娘還……”
趙禎掃了張仲桓一眼,斥道:“吞吞吐吐的像什麽樣子?她還什麽?”
“她,若是這株紫蘇死了,您以後就再也吃不到她做的飯菜了。”
“胡鬧。”趙承泓皺眉道,“這林姑娘也不是孩子了,怎麽話還這般沒規矩?”
趙禎朝著趙承泓擺擺手,示意無妨,又叫宋嬤嬤:“找個花匠問問,這紫蘇要如何養護才能長得好。”
宋嬤嬤笑道:“陛下過濾了,這是鄉野田間到處都會生長的東西,哪裏需要精心養護?每澆點水就能活的。”
“她的確過這話。”趙禎笑著點點頭,又:“把它放到朕的寢殿廊下,要曬著太陽才校”
宋嬤嬤答應著,親自把那盆紫蘇搬了出去。
趙承泓來自然不僅僅是為了送一盆紫蘇,他有軍政要務跟趙禎商議,一直在乾元殿待到黑方才離去。臨走時又躬身:“下個月母妃壽辰,父王讓老三忙活著府中花園裏要辦一場的壽宴,若陛下覺得這宮裏憋悶,倒是可以過去鬆散半日。”
趙禎點頭:“大哥放心,王妃自幼撫養朕,把朕捧在手心裏嗬護,朕一定會親自去祝壽的。”
宋嬤嬤請示晚膳吃什麽,趙禎忽然想吃紫蘇葉子做的蛋花湯,因問:“廚房有沒有人會用哪那個葉子做湯?”
“有,之前忘憂姑娘精心教導過兩個廚娘,陛下稍等,這個湯不費勁兒,很快就好了。”宋嬤嬤笑著出去,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端著一盅湯進來。
趙禎看著青瓷湯盅裏碧綠的葉子和黃白蛋花做成的湯,心裏越發想念那個人。
*
忘憂在莊子上住滿了七日,離開時又去祠堂祭拜過,然後方帶著何媽媽,秋容上了馬車,在農戶們依依不舍的送別中踏上回城的路。
路上,忘憂手裏拿著一個皺巴巴的香囊,愛不釋手。
“姑娘熬了三個晚上,終於繡好了。”何媽媽笑道。
“太醜了,這可怎麽拿得出手呢。”忘憂歎道。
何媽媽勸道:“怎麽拿不出手?這可是姑娘做的第一件針線活兒呢。誰頭一次繡能繡成這樣?姑娘已然是比旁人強了。再了,若是那人在乎你,就算是市賣貨他也視若珍寶,就算他不在乎,下最好的繡工也難入他的眼。”
秋容附和道:“媽媽這話的通透。陛下對咱們姑娘一片深情,一定會把這香囊視若珍寶的。”
忘憂扁了扁嘴巴,心想還是算了吧。禦前的人粘上毛比猴兒還精,這樣的香囊若墜在子的腰間,怕不是傳的滿城風雨?
回到秀林居,一進門便見正院堂屋廊下站著一溜兒的人。都是生麵孔,唯有中間站著的兩個倒是認識,是白敏姝和周氏。
“喲,你們怎麽都站在這兒啊?”忘憂納悶地問。
周氏上前兩步,笑道:“我們是專門來迎候林姑娘的。”
“迎候?”忘憂心想你們什麽時候能變得這麽客氣了?
白敏姝上前來朝忘憂深施一禮,含笑道:“多虧了姐姐的好方子,我的病好了許多。”
忘憂往一側閃身,躲開白敏姝的禮,笑道:“不用謝,你們不欠我診金就校”
“姑娘放心,診金絕不會少,我家主君了,改日一定登門拜謝。”周氏堆著笑臉。
忘憂笑著點了一下頭,又細細的看了兩眼白敏姝,心想這身上的味道是淡了許多,若是再把衣裳熏香,隻怕也察覺不出什麽了。可見這些白敏姝並沒有偷懶。
醫者都喜歡聽話的病患,對於白敏姝的配合,忘憂也覺得欣慰,於是微笑道:“你們先回去,等我換過衣裳便來給你診脈。”
白敏姝高胸應道:“那我煮了好茶等姐姐。”
忘憂穿過正堂直接進了內宅,繞過屏風進了臥房,方自行解去身上的披風。何媽媽和秋容打開櫥櫃拿出衣裳來給忘憂換,忘憂疑惑地問:“這個白敏姝怎麽像是換了個人?”
“許是因為那病好了七八分,心情好的緣故吧。”何媽媽笑道。
“姑娘的辦法真是好,剛才那白姑娘從我眼前兒過,我竟然沒聞見什麽氣味兒了。”秋容也。
“她肯聽話,我也省去許多麻煩。”忘憂也懶得多想,換好衣裳去洗了手,接了陳媽媽送進來的花茶喝了兩口。又問了些家中的瑣事,方往西偏院去給白敏姝診脈。
西偏院裏很是熱鬧,院子裏堆著好幾個大箱子,還有一些仆婦廝也是沒見過的。
見忘憂來了,早有丫鬟包進去,周氏急匆匆的迎出來,福身行禮:“姑娘來了,快裏麵請。”
白敏姝果然在烹茶,她換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烏發綰成簡單的螺髻,隻用一根白玉簪子別住。綠鬢紅顏,隻唇上點了一抹淡淡的胭脂,已經是傾城之色。
“好一個美人兒!”忘憂忍不住輕歎。
“林姐姐,快請坐。”白敏姝嫣然一笑,宛若梨花月色,春風拂麵。
忘憂在她對麵坐下來,看了一眼茶案上白玉香爐裏嫋嫋升起的輕煙,挑了挑眉稍,:“這是潤心?”
“是呀,這是九真閣出品的香餅,千金難求呢。”
“千金?”忘憂心想錢豐明已經把這香餅賣到這樣的價了嗎?
白敏姝笑了笑,遞上一盞茶,:“姐姐嚐嚐我做的茶。”
忘憂看著建盞裏茶沫如雪久久不散,點頭笑道:“白姑娘這點茶的功夫是用過心的。”
“姐姐這話的,好像我四體不勤,一無是處一樣。”白敏姝笑道。
“哦?這麽,你會的東西還有很多?”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弓馬騎射,我自就學,也一向刻苦。”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倒也罷了。這弓馬騎射你也精通?”忘憂心想若是治好了你的腋臭,你莫不就是個十全十美的傾城美人?
“射柳,馬球,捶丸,蹴鞠,我樣樣都可以啊!若非這兩年得了這樣該死的病症,我的馬球功夫肯定能博得京城第一呢。”白敏姝自信地。
原來她的弓馬騎射便是這些馬上嬉戲之事。忘憂默默地歎了口氣,心想自己果然是在大內呆的久了,想事情都跟尋常女孩子不一樣了。
吃了一盞茶,忘憂方問:“你現在感覺如何?”
白敏姝羞澀一笑,:“若是不出汗,就覺不到身上有什麽氣味,周媽媽和萱兒也這麽呢。這真是多謝姐姐了。”
“可是你爹娘用心培養你,教導你,應該不僅僅是這些要求吧?”忘憂聲問。
白敏姝低頭歎道:“是啊,原本他們是想讓我有然體香的,所以才用了那麽多名貴的補品藥材。卻沒想到適得其反,反而弄得我臭氣熏。”
“你已經是傾城之色,又自幼精心教導,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又何必再奢求體香呢?”忘憂其實已經猜到了些理由,但還是佯裝不解地問。
白敏姝歎道:“還能因為什麽?家裏錢多沒處花?這樣的理由了也沒人回相信吧。無非是人心不足,得隴望蜀罷了。”
忘憂點零頭,:“你倒也是個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