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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且聽這天地之音

  天下起了雨。


  這是文氣淤積化而為雨的氣勁。


  濃厚的文氣在天上堆積成雲,從高空墜地,穿過四季古道的層層異相,滋潤這片幹旱了許久的徒弟。


  幾人搬著凳子回到了小廟。


  曹天懷著激動的心,將那枚白色的石刻碰在手上,用粗糙的老手摩挲著上麵每一條紋路。


  動作之輕柔,表情之陶醉,簡直

  也難怪他如此。


  在人族未開化之時,還沒有筆墨紙硯,甚至都沒有文字。


  妖有血脈天賦,神祇生而神聖,但人呢?

  人族隻能口口相傳,掙紮求生。


  是那位至聖,用這枚石刻在牆壁上刻出了傳世篇章,使人族超越仙神鬼妖,超越了時空的界限,為人族留下了傳承之道,在那混沌的年間,撕開了一絲曙光。


  他量天測地的功德,也不及之萬一。


  曹天也湊了上來,近距離觀摩。


  此前他還有些猶豫。


  畢竟在燕國古聖賢石林偏居一隅,他難免有些心灰意懶。


  確認這枚石刻,就是那位至聖的手筆之後,曹天這一刻打消了所有的疑慮。


  能手握至聖石刻,那這位毫無疑問是屬於他們這方的大能。


  但,李先生到底是什麽身份?

  曹天有一個猜測。


  這位也許曾經也是名留青史過的人物,畢竟如此修為境界,尤其是在儒道有大成就之人,都需要收文道氣運入文宮。


  而文道氣運,大多是由文名而來,這也是就是讀書人都無比看中文名的原因。


  所以,他的腦中完全沒有這位神秘李先生的印象,好像此人是文壇上的幽靈一般,明明有著開創一道先河的雄才偉略,卻寂寂無名,仿佛憑空出現。


  這隻有幾種可能。


  首先排除這位是在他之後崛起的。


  因為自那次劫數以後,文人已經失卻位格,無法證道,連文曲星都隱於天穹,若是出了個這般人物,他們不可能沒有半點感知。


  第二,這位李先生在青史上出現過,甚至還出現過很多次,每次都是以化名出現,從來不曾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這有個邏輯上的問題。


  隻有預測到大劫的人,才會一直變換身份,但能有這個修為的人,之前早就已經在文壇留下過屬於自己的痕跡,那時想要躲避劫數已經晚了。


  那便是第二種可能。


  李先生將自己的痕跡抹去了,連同自己的著作,盡數從時光長河中抹去。


  所以,哪怕是他們,也沒有任何的印象。


  隻有這個解釋能說通。


  小廟前傳來腳步。


  “那剽竊之人已經處理了,但學生力量有限,沒能除惡務盡。”


  唐含錦坐回桌子,麵露愧色。


  不說別的,就說現在,要不是李宣一首詩詞鳴千古,虛了文廟三炷香火,加上文曲星掙脫桎梏飛淩而來,他都不一定能走出古聖賢石林這個門。


  四季古路前,周王朝半聖還在那壓著呢。


  就算沒有雕像,他也不能在外麵久待。


  不過,能出去看一眼現在的燕都,他已經很欣慰了。


  “沒事,老唐你盡力就好。”


  李宣頗有點感慨。


  老唐這人還是挺有正義感的,對官宦子弟也不留情麵,盡到了一個讀書人的本分。


  那官家子弟明顯有些背景,老唐有所顧忌是正常的,沒有沆瀣一氣便已然殊為難得。


  “唉,為時所困。”


  唐含錦歎了口氣,敲著手中的麻將,念起了自己所做的詠秋歌。


  配合著他略帶蒼涼的嗓音,還有小廟裏一堆老弱病殘,頗有點鬱鬱不得誌的淒涼之感。


  ‘窮酸書生的詩才,比一些大詩人還要出色,以後說不定真能名留青史’


  李宣又止不住的感慨。


  如老陳,還有麵前老唐,他們都是心懷了一腔浩然正氣的文人。


  也是同樣的落魄。


  老陳因為不知變通,頂撞上司而便貶黜罷官,而老唐顯然境遇也好不到哪去。


  在這王都當教習,卻大秋天還穿著件破舊素袍,衣著打扮盡是透著股窮酸勁,這性格恐怕比老陳還得剛烈不少。


  讀書人哪怕會賣點乖,也不會混的這麽慘。


  顯然老唐心中還有堅持,特意在此處擺了石碑尋求知己,不願為五鬥米折腰。


  曆史上許多大文豪,又何嚐不是如此?


  講個笑話,不被貶黜個三兩次,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寫詩的。


  “心有堅持之人,鬱鬱不得誌隻是一時。”


  李宣神色誠懇的安慰道“你做的很好,若幹年以後,留名的也許恰恰是你。


  青史如大浪淘沙,終會留下那些熠熠生輝的,其他便如過眼雲煙,消散不見,後世千秋萬代之人,都會感受這份文道的餘音。”


  三位聖賢愣住了。


  劫數過去以後許久,沒有聽到這樣一份讚同。


  這是對他們最大的肯定。


  這位是真正懂他們的知己。


  先生若不是秉持著天大的堅持,又如何會下定決心從時光中抹除自己?


  讓所有人都遺忘自己,從此孑然一身,隻為了心中的謀劃布局。


  此等換天之誌深埋於心,無人知曉,更不敢說與他人聽。


  隻能今日在這與世隔絕之地,稍稍暗示。


  一時間,他們仿佛看到李宣肩抗朗朗乾坤。


  “得先生一言,當再為我輩文人鞠躬盡瘁,續萬年香火!”


  唐含錦滿臉漲紅的抓起茶杯,以喝酒似的氣勢一飲而盡。


  “今日得先生這一知己,實乃人生快事。”


  曹天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尺,“啪”的敲了下茶壺。


  “啊,這手感。”


  啊,這紋路。”


  曹土也還在那陶醉,老臉綻成了一朵菊花。


  這幾個年紀相差甚遠,老少摻雜卻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小廟中一時間熱鬧了許多。


  蘇泠音歪著腦袋,表情奇怪。


  當日父王和陳叔叔便是如此。


  現在李宣也變成了這樣,她冰雪聰明的小腦瓜真有點費解。


  “哈哈,這是男人間的友誼,以後你就知道了。”


  李宣拿起旁邊的水桶,笑道“有詩詞,無歌賦作伴怎行?”


  “小廟破舊,倒是沒有絲竹管樂。”


  唐含錦不好意思的露出了貧窮的微笑。


  說起來很辛酸,君子六藝以禮為首,音律次之,高雅之士多多少少要會寫樂律。


  但他們連傍身的寶物都沒了,隻留下了本命之物。


  除了這些鍋碗瓢盆,最值錢的東西就是外麵那一堆石碑。


  能用以承載鎮國詩篇的,自然非凡物。


  ‘啥書中自有黃金屋,都是忽悠小孩的’李宣點了點頭,摸著下巴思考一陣,笑道“此事不成問題,你且將外麵那些刻詩的石碑拿來。”


  曹天點點頭,隨手一招。


  十幾塊石碑滴溜溜轉著飛了進來。


  李宣拿起刻刀,觀察著這些石碑的形狀。


  以石所製的樂器,他生活的年代雖然不算多,主要是因為不方便,願意學石頭疙瘩的人也實在太少。


  但還是有的。


  比較出名是罄,編在一起的叫做編罄,單個則大多是放在寺廟中。


  不過這些石碑厚度不算太大,無法形成共鳴,再說打磨成空心也比較浪費時間。


  還有一種,名為石琴,據考究可以到夏朝。


  所需正好是長方形的黑石,與這石碑的材質和形狀都比較相近,隻需要進行打磨。


  係統提供的篆刻技巧,樂藝,雕刻石琴不是難事。


  李宣拿起石刻,心神沉澱。


  瞬間便進入了物我兩忘狀態,眼中隻剩下這些大小差不多的石碑。


  隨後揚起刻刀,劃出數道奇異的軌跡。


  石屑紛飛,速度極快。


  手上這把係統出品的刻刀,質量確實沒得說,刻起石頭就跟切豆腐似的。


  “厲害。”


  曹土也暗暗比了個大拇指。


  他也愛研究些小玩意,能看出這其中蘊含著何等的玄妙。


  這不是煉器,卻比煉器的手段更厲害百倍,沒有借助任何修為,隻是在以自身的理解,將道韻刻在石碑上。


  石碑材質非凡,無須真火淬煉,這才是最適合它的手法。


  四個字形容

  “暗合大道。”


  “先生原來還精通樂理”


  蘇泠音則是看著李宣的側臉,嘴角不自覺洋溢起了笑容。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李宣如此認真,之前雕麻將的時候是十分隨意的。


  不多時,一尊又長又短的石琴製成。


  上麵的詩文,他特意留了下來,故而每一塊音石上都留有華篇名章,讓石琴更增添了幾分韻味。


  “咚——”


  李宣隨手拿起桌上的小尺敲了下,頓時一聲清脆在小廟中回蕩。


  聲音空明清冽,仿佛從心底響徹。


  “不錯,音色沒有問題。”


  李宣滿意的點了點頭。


  害,可惜了,這裏沒有材料,不然我整個嗩呐吹吹,豈不美哉?


  保證聽得給你們當場愉悅送走。


  “此音甚妙,敲擊之間便如此動人心弦,不知演奏出來是何等氣象。”


  唐含錦聽到這美妙的聲音閉上眼睛。


  不僅是聲音。


  上麵的詩文也隨著聲音傳遞了出來,仿佛以大道之音闡述著詩詞的意境,甚至將其更加完美的詮釋出來。


  文字是載體,音律也是一種載體,它們都是承載著“道”的一種形式罷。


  音律甚至更能直達人心。


  這副石琴,將詩詞轉化成了音律,彼此涇渭分明卻又無比的融洽。


  這副琴,能演奏詩詞。


  “先生要如何彈奏,用我的尺子嗎?”


  曹土也收起玩世不恭,極為認真的問道。


  “不,我不彈。”


  李宣笑著搖了搖頭。


  “您不彈?那是要我獻醜一番麽”


  唐含錦輕輕敲擊著黑色石琴的表麵,他真的很享受這種聲響。


  “也不是,今天這副琴無須人來彈奏。”


  李宣又搖頭。


  幾個聖賢頓時愣住了。


  不是說要以歌賦音律作興麽,製了琴卻無人彈奏,這意義何在?

  正當他們不解之時。


  李宣望著窗外的滂沱大雨,笑道“且聽聽這天地之音,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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