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肮髒的女人
董大剛見到裴恒的時候，嚴重地懷疑自己的視力又下降了。
他把眼鏡摘下來用白大褂擦了擦，重新戴上之後還是不敢相信他眼前站著的人是裴恒，“不是，大少爺，您剛才是幹嘛去了？剛上完大體解剖的學生都比您這扮相強啊！”他嘖嘖有聲地感歎，“哎呦喂，這一身的血呀！您剛才殺豬去了麽？”
裴恒用十分不善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董大剛立刻嚴肅了起來，“黎小姐就在病房裏，脖子上的瘀傷比較嚴重，估計得緩一陣兒才能下去，恢複的時間還得看她的體質。敬察我暫時讓她們先回去了，怎麽也得等病人情緒穩定了才能做筆錄不是。”
裴恒這才稍微滿意了點兒，“她沒事兒吧？”
董大剛摸了摸下巴，“這得看您覺得怎麽叫沒事兒……外傷對於一個差點兒被強·暴的女孩來說呢，是不算太重，不過這兒的問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髒，“可不好說。”
裴恒想想也是，黎溱溱臉皮兒那麽薄的一個人，被人強·暴過這種事對她來說估計是一生的汙點和恥辱，不然……
他忽然想起，黎溱溱對他的抗拒來。
然後他就懂了為什麽黎溱溱明明是自願賣身，卻還是對他的親密舉動那樣的抵觸，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地不想要跟他上床。他原本隻是以為那是她欲擒故縱的招數，或者是因為她性格上比較傳統，卻沒有想到裏頭還有這樣的原因在。
“我問你啊，被強·暴過的女人，對忄生沒有好感，是不是挺正常的？”裴恒問董大剛。
董大剛雖然不是專門修心理學的，也懂一點兒皮毛，“對啊，好像還有之後一輩子都沒法結婚生子的，就是因為這個產生了心理障礙，連男人都沒有沒辦法接近。”
按照常理來推斷，這也是非常正常的。
裴恒再一次深深地覺得，自己很不了解黎溱溱。
“我叫人給她打了一針安定，讓她先睡了。”董大剛觀察了一下裴恒的表情，說道，“你也別太擔心了，她之前不是熬過來了麽？看著也挺正常的，這回說不定也沒事兒。”
裴恒忽然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他不知道是自己可憐黎溱溱，還是在替黎溱溱的經曆難過。
在離開醫院之前，他還是去病房裏看了黎溱溱一眼。
她已經換上了病號服，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沉沉地睡著，短發淩亂地貼在枕邊，左側臉頰上和右側下頜上各貼了一塊紗布，蓋住了傷口。
裴恒靜靜地站在病床前，看著她，複雜的眼神中慢慢變化著，最後生出了一點點的憐憫。就這麽過了五分鍾之後，他從病房裏走了出來，靠在牆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然後，一種萬幸的感覺湧上了他的心頭。
幸好，幸好他今天去找她了。
“什麽！”童夢不可置信地看著孫彩媛，“你說什麽？”
“那個人叫敬察局給抓了，是裴氏的裴恒親自給送過去的，兩人在科技大學裏麵大打出手來著。”孫彩媛滿臉慌張，“小夢姐，這可怎麽辦啊！”
童夢跌坐在沙發裏，眼神飄忽不定，喃喃著，“怎麽會，怎麽會呢……”
孫彩媛在她身後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來。
幾個月前，她按照薛子柔的指示，進了童夢的經紀公司，成功地和她套上了交情，成了她的最親近的工作人員。然後再一點點地幫她“想出”對付黎溱溱的辦法，又用她手裏麵薛子柔給的資料，替她聯係上了曾經強·暴黎溱溱的那個男人。
雖然那個男人有點兒不好找，叫她在有聯係方式的情況下還是費了一番功夫。
不過現在，總算成功了。
“電影馬上就要首映了，我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出負麵新聞！”童夢原本的打算，是等著劉明得手之後，直接讓他把黎溱溱帶回他們村裏去調·教。讓她徹底從任星成麵前消失，卻沒有想到裴恒今天竟然半路殺出來，壞了她的好事！
“那怎麽辦啊？”孫彩媛回答她的時候就又回到了那個慌張的樣子，“要不，要不咱們先去找她道歉呢？”
童夢完全不認為孫彩媛的話也能參考，“不行！”她不可能去向那個三番兩次勾引星成哥哥的小賤人道歉，“你去敬察局裏麵，再多給劉明點兒錢，叫他把嘴閉上！”
孫彩媛點點頭，“好！”
她飛奔出去了。
童夢想的太天真了，劉明在裴恒的訊問隻下已經把什麽都給招了。當然，這事兒還是沒有牽扯到薛子柔身上，因為孫彩媛趕在裴恒去訊問他之前，就已經打通關節進去看過劉明了。她那個時候就已經表明，薛子柔這一方手裏掌握著他爸爸貪汙受賄的證據，要是他敢哪怕是說出一個“薛”字來，她都會讓整個劉家完蛋。
當然，在說這些話的同時，孫彩媛也十分貼心地提供了一個可以讓他栽贓，也確有其事的人讓他招供，那就是童夢。
完成了薛子柔交給她的任務之後，孫彩媛找她的助理拿了自己應得的報酬，然後就永遠地離開了首都。
隻要她走了，薛子柔就可以吧所有的事情否認到底，反正沒有人可以對證。
裴恒也就這麽從劉明口中知道了這一切的幕後主使，都是童夢。
然後他就氣炸了。
“那個女人到底腦子有什麽毛病？”他怒氣衝衝地叫助理查童夢家的住址，“給她的經紀公司發抗議書！我要把這件事曝出去！”
“老板……”助理打完電話，掌握了童夢現在所在的位置之後，臉色明顯的有點兒不好，但他也不敢跟裴恒撒謊，隻好吞吞吐吐地說，“童小姐她現在，正在您……親戚家。”
裴恒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助理說的人是誰。
任星成！
怎麽到處都有他！
裴恒的怒火更上了一個台階，“開車！去任星成家！”
這一回裴恒真是誤會任星成了，他隻是那天隨便說了一句話，希望童夢去整黎溱溱，好讓他也跟著雞飛狗跳而已，後麵的那些事情他完全都沒有參與。
但是裴恒不知道，他還以為自己表弟也跟著童夢學了壞，“幹出這種齷齪的事兒來，你真是不夠給小姨和小姨夫丟臉的呢！”他一進任星成家的大門，就瞪著他大罵，“敗類！”
任星成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他抱著雙肩冷笑，“二表哥，沒風度的是你吧？私闖民宅還大吼大叫，信不信我現在馬上報警？！”
他這句話正合裴恒的意，他一指縮在一邊的童夢，“好啊，你報啊，你報完了就得跟這個罪魁禍首一起進去！”
任星成轉頭問童夢，“你幹什麽了？”
“我，我沒幹什麽呀……”童夢的表情十分不自然，在任星成銳利的目光壓迫下，她實在堅持不住了，“就是，就是找了個老朋友去跟黎溱溱敘了敘舊……”
她躲到任星成這裏來，就是怕裴恒找她麻煩，要是不跟任星成說實話，他會生氣的。
任星成一聽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裴恒還在氣憤，聲音提高了一個調，“敘舊？他媽差點兒又把黎溱溱給強·暴了一次，你管這叫敘舊！”
任星成這就聽得更明白了，然後他哼了一聲，“二表哥，你也沒少對她這麽幹吧？怎麽？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麽？再說了，她現在不是沒事兒？你說差點兒，又不是真的成功了？小夢就是替她聯絡了一下舊情人而已，你至於這麽激動麽？”
他冷靜而淡漠的語調，像是在諷刺裴恒不應該為了個女傭的事兒就此激動一樣。
“你還跑到我這兒來興師問罪？沒出息的究竟是誰啊？”任星成鄙夷地笑開了。
“我要找的是她，不是你！”裴恒懶得跟他糾纏，“童夢！”
童夢揪住任星成的袖子，用求救的眼神仰視著他。
生來就以跟裴恒作對為己任的任星成，不會在這個時候袖手旁觀，他毫不猶豫地跳進了這趟渾水裏，一摟童夢的腰，“她是我女朋友，這你不會不知道吧？想要動她，先過我這一關。”
裴恒簡直要被任星成給氣瘋了，“你說什麽？”
“娛樂新聞你都不看麽？小夢從很久以前就是我的女朋友。”任星成攬著童夢，囂張地跟裴恒對峙，“所以，二表哥，對你未來的弟媳，你想幹什麽呢？”
裴恒荒唐地笑了兩聲，“我真不知道小姨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混蛋！”
他轉身就走。
再待下去，他的肺就要被那個小王八羔子給氣炸了！
裴恒走後，童夢像是做夢一樣地拉住任星成的胳膊，“星成哥哥……”她仰起頭，像是怕打破了夢境一般地開口，“你，你真的承認我了……”
“嗯。”任星成鬆開了放在她腰上麵的手。
雖然有了固定女友的話，會對人氣造成影響，但是新片上映在即，比起殷蘭若來，還是放出消息去說他和童夢正式在一起了，更容易令人信服不是炒作。
童夢激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她努力了這麽多年，終於得到了星成哥哥的回應！她抱住任星成，“謝謝，謝謝你，星成哥哥！”
裴恒衝出任星成家之後，踢翻了他家門口的好幾個垃圾桶，然後情緒才總算緩和了下來。
他的下一個目的地，是醫院。
到達醫院的時候，董大剛就站在黎溱溱的病房門口，“你來了？人已經醒了，心理醫生也看過了，情緒還算穩定，不過還是最好不要提昨晚的事兒，哎……”
他的諄諄教誨還沒說完，裴恒就推開了病房的門進去了。
黎溱溱半靠著，聽到響動，轉過頭來看他。
她的嘴唇有些蒼白，原本她的臉長得是即便沒有表情，也在笑著的樣子，現在看來卻讓人覺得心酸。
“你都……知道了？”黎溱溱的聲音很輕，在病房的空間裏聽著十分空洞。
“嗯。”裴恒就站在原地。
不知道為什麽，他不想靠近黎溱溱的病床。
剛才在任星成家生了一肚子的氣，他現在還是餘火未消的狀態。
黎溱溱的鼻腔酸了一下，淚水再次湧了上來，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控製著自己的聲音，想讓自己聽上去沒有那麽可憐，“我就是這樣一個……肮髒的女人……”
“所以我不配擁有愛情，更不配擁有幸福。”她把這兩句話說完了以後……
心碎了。
17歲之後的這幾年，她本來以為她會慢慢地好起來，努力的話，總有一天也可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現在，她卻又一次被過去的噩夢侵襲。
在她剛剛想要邁出那一步，想要伸出手去追求正常人的生活的時候。
這就是命。
在昨天的事情以後，她已經完全喪失了去抗爭的鬥誌，以後的人生，就在黑暗中渡過的話，也就不會再次遭受這樣的痛楚了。
“我是為了，錢，才想要找人包養的。”親口說出這些事來，對於懦弱的黎溱溱而言，殘忍無比。可她卻堅持著，第一次把自己內心最陰暗、最醜陋的傷口，剖出來給裴恒看。
仿佛這樣做的話，就可以流淨所有的毒血，也可以斬斷她和未來的之間的關係。
她自己的人生已經毀了，不能再讓別人陪著她一起墮入黑暗，“反正我的身體，也是……”
黎溱溱的眼淚不受控製地從臉頰上滾落下來，“髒的。”
羞辱的詞語，從她口中說出，用來評價她自己。
黎溱溱的心縮緊了，千瘡百孔的人生，讓她的情緒支離破碎。
裴恒默默地聽著，卻越來越覺得生氣，他在聽見“髒”這個字眼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你夠了！不過是被男人上了一次而已，你打算把這件事刻成印章蓋在身上麽？現在劉明已經被抓起來了，他會受到法律的製裁！以後沒有人再會玷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