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跟蹤者
黎溱溱研究了半天,還是沒能成功地打開裝著馬卡龍的圓形容器。她隻好把馬卡龍又裝回書包裏,等著第二天把它們帶到學校的實驗室去,用實驗儀器把它們弄開。
她這一天的課程是跨專業選修。這是科技大學的特有的規定,如果學生想要申請額外學分或者參加交換生項目的話,就必須選修比其他人多一倍課時的其他專業科目。
換言之,就是物理係的黎溱溱,必須去聽文學院的中外文學史、外語學院的基礎法語和金融學院的風險評估概論。
法語和金融對黎溱溱來說還比較ok,她上高中的時候英語成績還不錯,風險評估涉及的數學的部分又比較多,這兩門都難不倒她。
麻煩的就是中外文學史。黎溱溱能夠記住長串的公式,能流利地說出薛定諤,麥克斯韋,玻色等人的著名學術觀點,甚至可以用心算解出三元二次方程式來,但是中外文學史上的名匠巨作,對她來說卻是無比晦澀的東西。
這一周教授留的作業是背誦李白的《蜀道難》,下周的課上要抽查,黎溱溱拿著課本,在通往實驗樓的路上一邊走,一邊試著背,“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嗯……”
她剛剛背下了第一句,就忘了後麵的內容是什麽,想來半天還是記不起來,無奈地把書本轉了過來,黎溱溱認命地從試背改成了熟讀第233遍,“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哼!”她正在小聲地讀著,卻忽然聽見背後傳出了男人帶著嘲笑的冷哼聲。
回頭一看,平靜的校園小路上,根本連一個人的影子都沒有。
是……聽錯了麽?
黎溱溱轉回頭去。
她以前一度也有過幻聽的症狀,從那件事發生之後。可是,剛才的聲音,她聽得很真切啊!
黎溱溱堵上自己的耳朵,沒有聲響,不是她的幻覺。
再度回頭,黎溱溱赫然發現一個男人的影子,出現在了路麵的轉角處。
倒退了兩步,“啪!”黎溱溱夾著的書本掉落在了地上,她轉過身,沒了命一樣地向著女生宿舍樓跑去。
“臭娘們!”黑影罵了一句,往地上啐了了一口,追了上去。
黎溱溱害怕的不敢再回頭看,隻是一味地向前衝,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瘋了一樣地回到了宿舍樓裏。
女生宿舍樓下的有傳達室,她一腳邁進樓裏的瞬間,腿就軟了,背靠著牆壁,黎溱溱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即便是晚上,宿舍門口還是人來人往的,旁邊的傳達室裏也有宿管員在,這讓她稍微放心了一些。
但是她宿舍的床位已經租給了要考研的學生,她是肯定沒法在這裏度過晚上的。
怎麽辦?
現在出去的話,說不定會碰上剛才跟蹤她的人。
如果那是……他……的話……
黎溱溱的心髒猛地一滯,眼前浮現出了那個男人的麵孔,冷汗跟著就下來了。
她摸出手機,用發抖的手指,在鍵盤上按下了薛子華的名字,然後把手機貼在耳邊,焦急地等待著對方接聽。
“喂?”薛子華才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就看手機在床頭的枕頭上震動,他也沒看是誰,就先接了。
“薛,薛先生麽?”黎溱溱現在根本鎮定不下來,呼吸紊亂,“我被人跟蹤了,您,您能到學校來一下麽?”
薛子華的第一反應就是又有狗仔隊去挖新聞了,所以他根本沒有懷疑什麽,立即問道:“你現在在哪裏呢?”他把腰上裹著的浴巾一把扯開,隨手拽了條褲子穿上。
“學校的宿舍樓,從南門進來的話……”黎溱溱想要準確的描述自己所在的位置,她被嚇著了,完全忘記了薛子華曾經開車到宿舍樓下接過她的事實。
“好,我馬上過去,你就在樓裏等著,不要動。”薛子華掛了電話,抄起一件t恤來,一邊往身上套,一邊急匆匆地出了家門。
他開車開得風馳電掣,不到半個小時就衝到了科技大學女生宿舍樓下。
黎溱溱就在宿舍樓門口的傳達室外,薛子華從車上下來,走上台階,“哎,那位同學!先過來登記!”宿管以為他是來找女朋友的,隔著小窗戶吆喝道。
“我們馬上就走。”薛子華出門太急,身上套的是他睡覺穿的衣服,頭發還是濕漉漉的,比起平日裏幹練穩重樣子,現在也挺像個毛毛躁躁的男大學生的。天色又暗,難怪宿管會認錯。
薛子華拉了黎溱溱的手,快步將她帶到車前,打開了門,黎溱溱上車後,他更是一秒鍾都不耽擱,馬上就開車走人了。
車子開出了科技大學,黎溱溱才算驚魂稍定,“對不起,這麽晚了,還麻煩你來。”
她語氣中殘存的害怕,是裝不出來的,薛子華一邊換車道,一邊回答,“沒關係,跟蹤你的記者不知道會不會跟在後麵,你幫我看著點。”
黎溱溱咬了咬下唇,艱難地低聲說,“跟蹤我的……不是記者。”
不是記者?“那是什麽人?你知道麽?”薛子華覺得奇怪,科技大學很多那種喜歡追蹤女孩子的變態麽?
還是旁邊這個女人有被害妄想症?
黎溱溱咬著嘴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才好。
那件事,是她不願意回憶,也不願意跟任何人分享的事情。可是,如果不實話實說,又該怎麽回答薛子華的提問呢?
“是什麽讓你難以啟齒的理由麽?”薛子華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為難的神情,心一軟,就給她提供了一個可以逃避說出真相的答案。
黎溱溱微微點點頭,“嗯。”
薛子華能夠理解黎溱溱的心情。她是個很容易害羞,不太知道怎麽跟男性相處的女人,從她跟裴恒說話就看得出來。讓她親口說出,有變態跟蹤她這種事,實在是有些難為她了。
他也看得出來,黎溱溱是真的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她的臉色到現在還是蒼白的。
所以他換了一個話題,問她,“馬卡龍好吃麽?”
這個話題轉換的太快,以至於黎溱溱愣了一下,才想起昨天他送她的馬卡龍,現在就在她書包裏。她是為了把裝著馬卡龍的容器打開,下了選修課才要去實驗樓的。
“我,我還沒吃。”黎溱溱從包裏將馬卡龍拿出來,“昨天試了試,打不開。本來今天想去實驗室把它……”
“嗬……”薛子華一個沒忍住就笑出了聲,“虧你想得出來啊,不過是個甜點而已。用得著這麽大動幹戈,還要跑去實驗室開?”
黎溱溱也知道自己是有點兒誇張了,可是她是真的打開不開那個球形的容器啊。
正好遇上了紅燈,薛子華一伸手,從她的手裏拿起一枚馬卡龍來,在小小的凹槽上一按,再一擰,球形分裂成兩半,裏麵的馬卡龍終於得以重見天日了。
黎溱溱因為覺得丟人,臉紅了起來,“啊,是這樣打的啊。”
薛子華把打開的馬卡龍放在她手裏,繼續開車,“放了一天了,說不定會變質,你先別吃了。”
黎溱溱乖乖聽話,把兩個半圓合起來,開始研究這個容器上的小機關,“這個,好像是利用了大氣壓強,在容器裏製造了類真空空間。”她昨天反複地觀察了好久,還以為這個鑲嵌了亮鑽的凹槽是裝飾,怎麽就沒發現它其實是和茶壺蓋上的小孔一個原理呢?
“被你一說,就變複雜了。”薛子華把車停下,“到了。”
黎溱溱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座白色的房子,卻在二層的陽台上,掛出了寫著“Black”的招牌。
薛子華替她打開了車門,“你手裏的馬卡龍就是這家店做的,進去吃新鮮的吧。”
Black的店長是個長發美女,一連兩天見到薛子華,她覺得不對勁了,“你這幾天很清閑麽?”
“你在啊。”薛子華擋著門,讓黎溱溱進來,“您好。”她對店長也打了招呼。
“啊……”長發美女看到她,了然一笑,“你們坐,要吃什麽點心呢?”
“馬卡龍兩人份,我要一杯咖啡。”薛子華摸了摸仍舊濕潤的頭發,“你這裏有毛巾吧?”他也實在是忍受不了自己頭發這種濕漉漉的狀態了,才會跑到這裏來找她幫忙。
長發美女找了一條毛巾給他,然後招呼黎溱溱,“坐下等吧,馬卡龍和咖啡都要做一會兒呢。”說完,就親自進廚房去忙了。
薛子華把毛巾蓋在頭上,站在離黎溱溱不遠的地方擦拭。黎溱溱的目光落在了店裏的裝飾上麵。
外麵是白色,裏麵則是少女般的各種粉紅色,並不像是一般麵包房裏麵擺著貨架和冰櫃,反而是放了幾套桌椅,牆邊和桌子上還擺了不少芭比娃娃作為裝飾。
但是,這樣一家店的名字,卻叫做Black。
黎溱溱並沒有再產生更多的好奇心,她拿出手機來,開始搜索《蜀道難》。
反正等著也是等著,繼續剛才沒有背完的古詩好了。
薛子華擦幹了頭發,覺得舒服了不少,拿下毛巾,就看黎溱溱專注地盯著她那支破舊的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
走近幾步,她也沒有發現,薛子華看到屏幕上的內容,問,“這是誰寫的?”
他在國內隻上到初中,又不像是裴恒,對文學有興趣,自然不知道《蜀道難》是李白的大作。
甚至,一眼看過去,他還有幾個字不認識。
“李白的《蜀道難》,選修課要求背的。”黎溱溱又看了一遍全文之後,準備開始背誦,“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蠶叢及魚鳧……”她又卡殼了。
“開國何茫然。”長發美女從廚房端了盤子出來,接了下去,“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她嘴裏背著詩,手上還在製作著咖啡,“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岩巒。捫參曆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歎。”
黎溱溱有些驚呆了,這位長發美女真的是好厲害啊!她背得無比艱難的古詩,在她口中竟然有了真實的氣勢,她仿佛真的能夠看見詩人當時描繪的壯麗山河一般。
“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長發美女把咖啡杯放在了盤子中,轉身又回了廚房,朗誦卻沒有停下,“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守或非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谘嗟。”
背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她重新端著裝了馬卡龍的盤子出來,對黎溱溱和薛子華一笑,“兩位點的馬卡龍已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