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一本萬利
世界就是一個藝術平台。
平台供人創作。
人生就是一場創作。
誰都可以創作。
人無時無刻不在創作。
譬如,你呼吸,就是創作一口二氧化碳。蹲茅坑,就是創作一泡屎。
作品是好還是壞,是要站在不同的角度來看的。譬如一泡屎,拉進碗或鍋裏就是一件壞事。若是拉在樹根下或者莊稼地裏,一泡屎當了養料,那就是一件好事。
所以,一件物事的好與壞,實在很難說得清楚。
我不由得想起那一幅畫,掛在丁喜虎牆上的那一幅畫,不知道它是好的還是壞的。我無法判斷它。
往往,我們從一件作品上看創作的人。
其實,我們可以反過來。從創作的人上看他的作品。
正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除了一開始他對我很不禮貌。其實到了現在,我看他是一個挺不錯的人。
屍體說他是作畫的人。
他應該能創作出一幅不錯的畫。因為他心中有愛。他愛一個叫翠蘭的女人。
我認為他對翠蘭的愛是真愛。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創作出了一幅什麽樣的畫。竟然能讓一具屍體給他下跪磕頭。而且,這一具屍體也不是一個普通的屍體。死期已過了一年它沒有發生半丁點兒腐爛不說,在這天地間正值一片枯黃的時候,它的胯部竟然生長著一叢青草。
而且,它還有一口井。井隨它移動。
“是嗎?我作出了一幅什麽畫?”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問。
“你作出的那一幅畫,掛在丁喜虎的家裏!”跪在地上的屍體說。
“你認錯了人!我不是作畫人。我從來沒有畫過什麽掛在誰家牆上的畫!”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說。
“是嗎?我真的認錯了人?”跪在地上的屍體說。
“是的!你真的認錯了人!我不是作畫人!我連一隻雞,連一朵花,連一個人都畫不成!我從小沒有畫畫的天賦。我很討厭畫畫!”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說。他作得一副極其真誠的樣子。
“如果我真的認錯了人!那你該怎麽辦?”跪在地上的屍體說。
“我該怎麽辦?我能怎麽辦?是你認錯了人!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一張臉上的神色作得比較不滿地說。
“可我已經朝你跪下了!”跪在地上的屍體說。
認錯了人,並朝人家跪下了。這可是怎樣的一個冤!
“怎麽,你覺得自己很冤嗎?”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說。
“冤!”跪在地上的屍體說。
“那怎麽辦呢?”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問。
“我剛才給你磕了幾個頭?”跪在地上的屍體問。
“不知道,我剛才沒有數著!”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說。
“剛才,我一共向你磕了整整一百個頭!”跪在地上的屍體說。
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了。他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
“所以,假若我認錯了人。那我不能向你白白地磕頭!尤其是向你磕了一百個頭!磕一個頭是敬一輩。十八輩的祖宗,才能給他磕十八個頭!”跪在地上的屍體說。
“那你想怎麽樣?”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問。
跪在地上的屍體說:“既然我認錯了人。我不能向你白磕頭。你就得向我磕回來!”
“你讓我也向你磕一百個頭?”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說。
“不!你得向我磕一百萬個頭!”跪在地上的屍體說。
“你向我磕了一百個頭!我為什麽要向你磕一百萬個頭?”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神色驚訝地說。
跪在地上的屍體說:“一個人付出,若得到的回報跟付出是一樣的,那他豈不是白忙活了!
就好比一個人批了一百塊錢的蘋果,將蘋果賣了一百塊錢。一毛也賺不著。那他是不是白忙活了?”
隻見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一張臉慢慢地綻放開了。他的笑容非常苦澀。說:“你講的話挺有道理的。你向我磕了一百個頭。我需要向你磕回一百萬個頭!這樣算,一本萬利。
但一本萬利,你是不是賺得太多了!”
“一個人做買賣!是賺得多好,還是賺得少好?”跪在地上的屍體說。
“當然是賺得多好!”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說。
“那不就是了!我賺得多。對我來說就是一件好事!”跪在地上的屍體說。
“可你賺得多,我就賠得多。對我來說是一件壞事!”坐在水缸裏的年強男子說。
“那是你的事兒。不是我的事兒!”跪在地上的屍體說。
接下來,氣氛變得沉默了。
誰也不再說話了。
好像該說的已經說完了。
跪在地上的屍體就像一截樹樁子,上半身挺得筆直,一動不動。
碰見一個不講理的人讓人覺得倒黴。碰見一個不講道理的屍體更讓人覺得倒黴。
隻見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一張臉上笑得非常苦澀。苦澀得不能再苦澀了。再苦下去就該哭了。
磕一百萬個頭,那是什麽概念。
不知道磕完一百萬個頭之後,脖子會不會腫得扭轉不了了,頸椎骨會不會出現問題。腦袋裏的腦子會不會晃成一團漿糊。
要必須磕完一百萬個頭,真讓人覺得生不如死。
陽光明媚。清風徐吹。
天地間一片枯黃。
但不再是天地間沒有一丁點兒植物綠。
至少有了兩處綠。一株翠綠的蒜苗在一個人的頭頂上生長著。一叢茂盛的青草在一個人的胯下生長著。
綠色,代表了希望。
一個希望在頭頂上。一個希望在胯下。
不知道哪個希望才是更大的希望。
我個人覺得,頭頂上的希望更好。
因為長在頭頂上的一株翠綠的蒜苗能讓人吃。
誰會去吃長在一個人大腿根處,長滿會陰部,甚至在腚溝子裏長著的青草?
“如果我不向你磕回一百萬個頭,你會將我怎麽樣?”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問。隻見他的神色間充滿了擔憂。
“我會殺了你!”跪在地上的屍體說。它的聲音冰冷到了極點。
“你確定你能殺得死我?”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說。
“如果我真的認錯了人,我就一定能殺得死你!”跪在地上的屍體說。
氣氛又變得沉默了。
誰也不再說話了。好像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時間又過去了一會兒。
“如果你沒有認錯人呢!”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又開口問。
“如果我沒有認錯人。你讓我向你再磕一百萬個頭我也願意!”跪在地上的屍體說。
“唉!”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發出了一聲歎息,一張臉上的神情顯得比較無奈,說:“說人應當誠實。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認錯了人!實在抱歉!”
隻見本來正跪在地上的屍體從地上慢慢地站起來了。頓時令人覺得有一種危險的氣息正在空中彌漫著。
看樣子,屍體要發動攻擊了。
一具屍體,本來讓人覺得膈應和害怕。更何況是一具會活動,會講話,偏偏又不跟你講道理的屍體。
它有一口井。它的胯下正生長著一叢綠草。天知道它的攻擊力到底有多強!
我站在後麵不遠處,隻能看得見它的背影。
它的身上正散發著一種令人感到窒息的滔天威壓。
本來正坐在水缸裏的年輕男子也從紅色的水裏站起來了。他光禿禿的腦袋上頂著一株翠綠的蒜苗,顯得與眾不同。隻聽他說:“罷了,我給你磕一百萬個頭就是!”
“嘭!”一聲沉悶。一具屍體直挺挺地歪倒在地上摔出來的聲音。它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仿佛已經變得僵硬了。
“嘩啦!”一聲,是水被攪動的聲音。年強男子從水缸裏出來了。渾身濕漉漉地淌水。他對著地上的屍體曲膝跪倒下來,雙手扶地,開始一下一下地磕著頭。
我忍不住問道:“難道你真的要給它磕一百萬個頭?”
“是的!我要給它磕一百萬個頭!因為我還不想死!”年輕男子一邊磕著頭一邊說。他磕頭的時候,長在頭頂上的一株翠綠的蒜苗跟著一晃一晃的。
“你慢點兒磕!別將頭上的蒜苗晃死了!”穿一身灰色衣服的老人警告道。他的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容,譏諷道:“這個冤大頭!可真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