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誰的井
我打開了箱子。
箱子裏有一顆頭顱。
頭顱上的一張麵孔,我並不感到陌生。卻又感到那麽的陌生。
不陌生,就是最熟悉。陌生,就是最陌生。
因為它的一張臉,跟我的一張臉長得一模一樣。
這張臉上的眼皮子正在閉合著,嘴巴兩邊的嘴角正在下垂著,顯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淒苦。
它一動不動,好像是一顆死人頭。
或許,它是一顆正在沉睡著的人頭。
我伸出一隻手,比較用力地拍了拍箱子的側壁,發出“嘭!嘭!嘭!”的響聲。
如果它是一顆正在沉睡著的頭顱,我希望能用這種響聲將它聒醒。
可我一連拍了差不多有一百下。箱子內的頭顱並沒有睜眼醒過來。
我停止了拍箱子。
它是全無氣息的。
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一顆頭顱!不知道它是誰的頭顱。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
“砰!”我將箱子合上了蓋子。
“怎麽了?”正站在一旁的金惠靈問。
“這顆頭顱,並不是我要找的頭顱!”我說。
“那你要找的頭顱,是一顆什麽樣的頭顱?”金惠靈問。
我沒有回答。
時間在靜默的氣氛中過去了一會兒。
“你的樣子,看起來很頹廢,很失望!但並不顯得怎麽傷心!”金惠靈說。
“是的!我覺得挺沒勁的,也覺得很失望。但並不感到怎麽傷心。我為什麽要感到傷心呢?”我說。
“你應該感到傷心的!”金惠靈說,一雙眼圈紅了,垂下淚來。
“為什麽?”我問。
“因為我的母親死了。我的母親就是你的母親。她是因你而死!難道你就不為她傷心嗎!有哪個人死了親娘而不哭的!”金惠靈哭著說。
我沒有再吭聲。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麽。也沒有流下淚來。因為眼淚流不出來。
一個人流不出眼淚,總不能憋著勁硬哭吧!我不想做一個虛假的人。想哭就哭,不想哭就不哭。
金惠靈望著我,一雙眼睛裏充滿了審視。說:“你到底是不是丁喜虎?”
我說:“我的名字叫金拾!”
“名字不重要。名字可以換。重要的是你到底是不是那一個人!”金惠靈說。
我說:“我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丁喜虎。但有一點我覺得自己應該沒有猜錯!”
“哪一點?”金惠靈問。
我指著正擱在桌子上的箱子說:“這口箱子裏麵的頭顱,應該就是丁喜虎的頭顱!”
金惠靈不再說話了。她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她隻是流淚。
我將桌子上的箱子抱起來,轉過身,準備離開。
“你去哪裏?”金惠靈問。
“我去一趟丁喜虎的家裏!”我說。
“去他家幹什麽?”金惠靈又問。
“去找那一幅奇怪的畫!”我說。
“你知道他的家在哪裏嗎?”金惠靈問。
“我沿途打聽,總能找到他的家!”我說。
“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開車載你!”金惠靈說。
“不用!”我拒絕了。
“為什麽不讓我跟你一起去?”金惠靈問。
“因為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我說。
“我是金惠靈啊!”金惠靈說。
“我並沒有質疑你是金惠靈。我隻是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金惠靈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說。
“聽你這意思,你還去過其它的世界,遇見過另外的金惠靈,是嗎?”金惠靈說。
“去過,遇見過!”我說。
“那她是怎麽樣的?”金惠靈問。
“她是美麗,善良的。是我最愛之人!”我說。
“可惜,我們不能相愛。因為我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妹關係!”金惠靈說。
“如果我真的是丁喜虎,我一定會殺你的父親,那一雙手!”我說。
金惠靈沒有再說話。
我抱著一口箱子,離開了她的老家。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
我來到了一座小村莊。
經過打聽。丁喜虎的家就在這一座小村莊裏。
又經過向村民打聽。我知道了丁喜虎家的具體位置。
“我怎麽瞅著這個人像是丁喜虎?是不是失蹤了多年的丁喜虎回來了?”有村民說。
“他應該就是丁喜虎。他好像失憶了。連自己家的位置都忘了在哪兒!也不認得咱們了!”有村民說。
我來到了一座衰敗老舊的莊院門前。
它就是丁喜虎的家。
兩扇已嚴重生鏽的大門正敞開著。
我走進了院子裏。
院子裏沒有人。也沒有一隻家畜。
我穿過院子,來到了堂屋的門口前。
堂屋的門也正敞開著。
我看見了一張破舊的沙發。
在沙發上,正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正在看著我。
我也正在看著他。
他的一雙眼睛很是冷漠。冷漠得像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不知他從我的一雙眼神裏看到了什麽。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好像誰也不知道該先說什麽。
時間在靜默中過去了良久。
除了離別長,沒有什麽是永恒的。包括人的沉默。
總有一個人先開口說話的。
他先開口說話了:“你終於回家了!”
我不禁眉頭一皺,說:“你好像認錯人了!”
“我認錯什麽人了?”他說。
“我不是丁喜虎!”我說。
“我有說你是丁喜虎了嗎?”他說。
“沒有!”我苦笑道。
氣氛又變得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
“你就是丁喜虎!”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說。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丁喜虎!”我說。
“你一定是的!”他說。
“那你就當我是吧!”我說。
“虎子,恭喜你回家!”他說。
“你是誰?”我問。
“我是一個姓丁的臭男人!我叫丁一人!我是你的父親!”他說。
我哦了一聲。不再說什麽。
他的一雙眼神很冷漠。
時間又在靜默中過去了一會兒。
“你來幹什麽?”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說。
“我來找一幅畫!”我說。
“找一幅什麽畫?”他問。
“一幅很奇怪的畫!畫上本來有一個老和尚。但老和尚從畫上走了下來,並拐走了丁喜虎!”我說。
“你就是丁喜虎。但你好像換了一顆腦袋一樣。一些你應該記得的事物,你已經不再記得了!”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說。
“你現在看我,從我身上看到了什麽?”我說。
“我看見你正兩隻手抱著一口箱子!”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說。
“那你知道這口箱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嗎?”我又說。
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搖了搖頭,說:“不知道,箱子裏麵裝的是什麽?”
“箱子裏麵裝的是一顆頭顱!”我說。
“是誰的頭顱?”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問。
“我猜,應該就是丁喜虎的頭顱!”我說。
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不再說話了,他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的一雙眼神很冷漠。冷漠得好像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那一幅畫呢?”我問。
“它正在牆上掛著!”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說。
我站在門口處一動不動。
“你進屋裏來!就能看見它!你站在門口是看不見它的!”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說。
我遲遲沒有進屋。因為我缺乏了一份勇氣。
時間又過去了一會兒。
“你怎麽不進屋裏來?”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說。
“我不敢進屋!”我說。
“為什麽不敢進屋?”他問。
“因為我在屋裏看見了一口井!”我說。
“井,井在哪裏?”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臉上有了一絲動容。他的一雙眼神不再絕對的冷漠,而是裏麵有了一絲驚訝。
“井就在堂屋內的地麵上,洞口直徑約一米,它就在你坐著的沙發的旁邊!你離井不足一米遠!”我說。
“你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他說。
“我百分之百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我說。
隻見坐在沙發的中年男人的臉上又出現了一絲動容。他的一雙眼神不再絕對的冷漠。
但很快,他的一雙眼神又恢複了絕對的冷漠。
“它隻不過是一口井而已!你又害怕它做什麽!你該進屋還是要進屋的!”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說。
我站在門口處一動不動。
他正在等待著。等待我進屋。
他有可能等到我進屋。有可能等不到我進屋。
時間在靜默中又過去了良久。
我終於抬起一隻腳,邁過了一道門檻。
有時候,一步下地獄。或者,一步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