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一株細小的植物
夕陽黯淡了。有暮色開始降臨。整個天地間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淒涼。
什麽最讓人感到悲傷?莫過於一個生命的斷絕。
望著車鬥子裏二桃窩屈著的屍體。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
這個人,曾經在我最苦難的時候靠近了我。帶給我的那一陣溫暖的感動,我怕是永遠無法忘記。
如今他死去,讓我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我慢慢地伸出一隻手。掀開了屍體臉上覆蓋著的手帕。
隻見二桃的雙目圓睜,眼珠混濁發黃如泥,眼球表麵似有淚光泛動。布著刀刻出一樣的深深皺紋的眼角上留有濕痕。一張嘴巴張得老大,露出光禿禿的布著一個凹坑一個凹坑的牙齦。原來他的牙齒已經掉光了。
我在他的口腔深處,也就是舌根處發現了一丁點兒綠。
沒錯!就是植物綠!
這一點讓我感到很是意外。也難免激動。
這是怎麽回事?他的口腔裏怎麽會有一丁點兒植物綠?
我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頭探入了屍體的口腔。
“你幹什麽?”本來正哭著的中年婦女停止了哭泣,瞪著一雙眼睛衝我喝問。
“他的嘴裏有一口濃痰,我幫他清理出來!”我說。
“哪兒有濃痰啊?我怎麽沒看見!”中年婦女說。
“濃痰在喉嚨裏卡著,你當然看不見!”我說。
“那你怎麽知道他的喉嚨裏卡著濃痰?”中年婦女問。
“我聞出了味道!”
“是什麽味兒?”她問。
“臭味兒!”
中年婦女不再說話了。她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二桃的屍體上的確散發著一種難以名狀的臭味兒。
“就算他的喉嚨裏卡著一口痰,你為什麽要幫他清理出來?這可是一個髒活兒!”中年男人也止住哭泣,看著我問。
“因為我是他的朋友!”我說。
“原來你就是他的朋友!我們還以為二桃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呢!覺得他這種人是不可能有朋友的!沒想到他真的有一個朋友!看來我們並沒有白等!”中年男人說。
我聽得他的話中有話,就問:“怎麽了?”
中年男人說:“二桃在臨死之前對我們說,待他死後,要拉他的屍體在醫院門口等著,等他的一個朋友到來,把他的屍體交給他的朋友。
二桃說完這話。當時我就懷疑,說就你這種人,還會有朋友嗎!
他說隻要是人,總會有一個朋友。
畢竟他死了。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當家長的應當遵從他的遺願。所以就把他的屍體拉到了這家精神病醫院的門口,等待著!這不,就把你給等過來了。你隻有一條腿!”
“我隻有一條腿,怎麽了?”我說。
“娶上媳婦了嗎?”他問。
“娶過一個,不跟我過了,跑了!”我說。
“哦,那你看,我們是互相交換一下三輪車呢,還是把二桃的屍體抬到你的三輪車上呢?”中年男人問。
“你急什麽。我又沒答應要收這麽一具發臭的屍體!”我說。
“你到底是不是二桃的朋友?二桃臨死之前說他的朋友一定會收下他的屍體的!”中年男人說。
我沒有吭聲。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麽。
一對中年夫婦也不再說話了。他們隻是在看著我。
我將探進屍體口腔內的手指頭摁住那一條有些向上翹起來的已有些硬的舌頭,將它往下壓了壓。隻見那一丁點兒植物綠露出來的更多,原來是一片芝麻大小的葉子,而連接著葉子的一根莖杆細如針,正是從二桃的喉嚨裏長出來的。
真的是一株細小的植物。
我鬆開了摁著那一條舌頭的手指頭,從屍體的口腔內抽出來。又趕緊將那一塊寫有“百無禁忌”血字的白色手帕重新蓋住了屍體的一張臉。
此時此刻,我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出現了輕微的顫抖。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太奇異了!
中年婦女神色黯淡,說:“既然人家不要咱家孩子的屍體,咱還在這兒晾著它幹什麽,抓緊拉回老家,將它埋了去吧!”
“嗯,那咱們走吧!”中年男人說,上前走出兩步蹬上電三輪坐到了駕駛位上。
“等一等!”我趕緊說。
“怎麽了?”
“讓我把這具屍體拉走吧!”我說。
“對嘛!這才是他的朋友!那我們是交換一下電三輪呢,還是我們幫你把二桃的屍體抬到你的電三輪上呢?”中年男人問。
“二桃是不是你們兩個的親生孩子?”我忍不住問。
“你問這個幹什麽?”中年男人愣了一下,說。
“沒事兒,我就隨便問一問!”我說。
“二桃不是我們的親生孩子!很早的時候,我們夫妻二人種了一片桃林。有一天,我們在桃林裏發現了一個土堆。還以為是誰家的人死了被埋在俺家地裏呢!看那土堆很小。以為死的是一個小孩子。
我們夫妻二人嫌土堆礙事。再說小孩子的墳,它家的大人以後都不管了。我們就把那個小土堆刨開了,準備將裏麵的屍體埋到別處。沒想到裏麵埋的是一個還活著的娃娃!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畜生辦的事兒。我們見孩子可憐,於心不忍,就將他收養了起來。
我本來給他取了一個挺好聽的名字。可他長大後自己改了一個名字叫二桃。說自己的兩顆桃子不見了,顏色一黑一白的兩顆桃子。神神叨叨的一個人!”中年男人說。
中年婦女說:“我們養這個孩子,才是養了一個大白養!從來沒享過他的福!他得了神經病,又得了早衰症。把俺的家都敗光了!看來,當好人也沒啥好報!”
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們。我看了看自己的電三輪,又看了看他們的電三輪,說:“別來回搬動屍體了。咱們交換一下電三輪吧!我的電三輪比你們的電三輪新!交換了它們你們也不吃虧!”
中年夫婦答應了。
當他們準備騎電三輪離開的時候,我又說:“等一等!”
“怎麽了?反悔了?”
我將身上所有的錢掏出來,一共從家裏捎來了兩萬多。全都給了這一對看起來貧困淒苦的夫婦。
我沒什麽意思。隻想幫助一下他們。他們是好人,我想讓他們得到一點好報。不要太過於失望。
他們看著我,眼裏流出了淚。中年男人說:“小夥子,啥也不說了!你真是一個好人!”中年婦女則說:“好人有福報!”
他們走了。
天地間暮色沉沉,靜無風。
我騎上電三輪,拉著二桃的屍體回家了。
(二)
這個家,也就是金拾(冒牌貨金拾)家和鄰居鬧起了糾紛。
誰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本來好端端的,西邊鄰居家的房子卻跑到了這個家,和半截子胡同子一起。他們兩家中間本來是隔著一條胡同的。
而這個家的一座西屋不見了。
鄰居說:“你把恁家的西屋拆了,把俺家的屋子給別到你家院子裏去了!”
這個家的人氣得嘴都歪了,說:“胡說八道!咋個別?你教教我,咋個別法!誰能把一座屋子別它個二三十米遠,還帶著胡同子別過來了!”
“那這是咋回事?俺家的屋子咋會跑到你家院子裏?難道俺家的屋子長著四條腿自己跑過去了!”鄰居氣呼呼地說。
“我哪知道是咋回事!俺家的西屋還不見了呢!是不是你把俺家的西屋偷走了!”這家的人說。
“我偷你家的西屋?我能把你家的西屋藏到哪裏去?”
“難道俺家的西屋長腿自己跑了!”
“好了!都別吵了!你們聽我說!”有一個戴著眼鏡,長相文質彬彬的年輕村民大聲勸道。
“就讓大磊說一說吧!他是一個大學生,懂得多!”鄰居說。
“好,大磊你說一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家的人說。
叫大磊的村民說:“我已經仔細勘察過事發現場了!依我推斷,是地層移動了。把你家的西屋漏下去了!把他家的東屋帶著一截胡同子挪到你家院子裏了!就這麽簡單個事兒。你們不用再瞎胡吵吵了!吵架能吵出個卵子來!還是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好好商量一下該怎麽解決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