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多出來的一隻手
話說屍體彎曲,中間高起,成了一座拱橋形,但它的動作沒有停止,還在增加幅度地彎曲著,屍身快折成了一個U型(將U反過來口朝下)。下麵縫在壽衣上的色彩斑斕的風箏布也跟著起來了,成了一個傘狀。屍油從順著風箏布淅淅瀝瀝地灑落著。好似剛從油缸裏打撈出來的一樣。
現場彌漫著濃烈的屍臭。
雨下得越來越大,我的腳下開始濕了,泥土變黏粘腳。天上閃電雷鳴不斷。狂風仍然在我的頭頂怒號盤旋,卷起雨滴打在我身上啪啪作響。
我用手電筒一直照著棺材內。觀察良久,最終讓我給發現了異樣。這屍體的一顆頭怎麽不會轉動,隻是一副身軀彎曲起來了呢,連它的手和腳也沒有動彈過。而且,越是看那色彩斑斕的風箏布,我越是覺得它下麵有一根東西正在支撐著。
很快,我就有了一個推測:這屍體並非自己動了。而是它下麵有一根東西慢慢地朝上伸出來,將它給支撐起來了。那根東西正好頂住了屍體的中間部位:後腰。這才把一具正分解泌油的屍體給頂成了拱橋形。
就是不知道支撐著屍體的那根東西到底是什麽物。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是會活動的。
那根東西伸出來得越來越長,將屍體頂得越來越高。當屍體的肚子碰上棺材頂板時,色彩斑斕的風箏布長度有限,邊緣從棺材底板上揭起,再也遮擋不住支撐著屍體的那根東西了。
我將手電筒的明亮光束照準,瞧得仔細,支撐屍體的那根東西竟然是一條黃皮胳膊。
怎麽會從棺材下麵鑽出來了一條胳膊?又粗又壯的胳膊。上麵的皮膚黃洋洋的。如香蕉皮。正常人誰能長出這種膚色。
仔細觀察,並不難發現。棺材的底板上也有一個窟窿。粗壯的黃皮胳膊就是通過這個窟窿從下麵鑽上來的。但黃皮胳膊並沒有完全占據窟窿的麵積,窟窿上還卡著一團黃色的錦緞棉被。
原來這個窟窿早先被人用棉被堵塞了。這條黃皮胳膊通過窟窿時擦著邊緣過,將一團棉被擠到一旁了,錯開它了。
而這條黃色錦緞棉被本來是用於蓋著我父親的屍體的,我還記得上麵繡著一條龍。
由此可百分之百確定。我父親的墳墓真的被人光臨過了。而且那人在我父親的棺材上鑿出了倆窟窿。一個窟窿在側麵的板子上。一個窟窿在下麵的底板上。
因此不免讓人產生猜想:那人在棺材側麵的板子上打個窟窿是為了鑽進去棺材內。那他在棺材的地板上又打個窟窿,是為了什麽?難道是為了鑽棺材底下去?
棺材底下有什麽?
從棺材底下鑽上來的黃皮胳膊又是誰的?它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伸出來並撐起屍體而引起我的注意?
這一連串的疑問迅速在我的腦海中產生。
轟!天上又打了一個響雷。同時發出一道閃電。忽明忽暗的。雨下得更大了,作得嘩嘩響。下在地裏的雨水已經形成幾股小小的渾濁溪流往坑穴裏流進來了。很快,我踩在地上的一隻腳掌被雨水淹沒了。
背後駝峰裏的哭聲越來越響。從本來的幽幽哭泣已經轉變成了歇斯底裏的嚎叫。聒噪不堪。
我的注意力大部分還是在棺材內。一直用手電筒照著我父親的屍體。
突然,我父親的屍體被扔了出來,砸到了我身上。將我給砸得站立不住,一屁股蹾地上了,迸濺起一片水花。少不得弄上一身屍油和沾上了一些蛆。我將父親的屍體拱開,從水泡著的地上站起來,渾身濕漉漉的。手電筒剛才也掉水裏了,受到影響,變得忽明忽暗的。我趕緊用它又往那棺材裏照。
果然露出了一隻黃色的大手。正在朝我擺動。那手勢的意思是讓我過去。
過去就是鑽入棺材裏。我怎麽敢過去!跟我膽子有多大樣。要是能出了這坑穴,我早他媽跑了。
那隻黃手不停地擺動著。詭異同鬼魅之手。
雨水越下越大,坑穴裏的積水已經埋沒了我的腳踝。
天上的電閃雷鳴更是加劇,震得大地顫動起來。
背後駝峰裏的聲音哭得,像是撕心裂肺。
手電筒忽然滅了。我陷入一片漆黑。好在天上的閃電比較頻繁。明忽不定的。但多少能給我照得一刹那的明。
那隻黃手還在擺動著。
突然,背後駝峰裏的哭聲頓住了,傳來一道幽幽的話語:“你怎麽還不進去!”
我悚然一驚,駝峰裏的東西竟然說話了。而且聽聲音,是個男的。
“你是誰?”我問。
“別管我是誰!進去吧!”
“你讓我鑽進棺材裏?”
“對!”
“我不敢!”
“為什麽你不敢?你覺得我會害你嗎?”背後駝峰裏的聲音說。
“棺材有一隻手!”
“隻是一隻手而已!沒什麽可怕的!”
“關鍵是,我都不知道那是誰的手!”我說。
“它是你的手!”背後駝峰裏的聲音說。
我愣住了,說它怎麽會是我的手。
“我送給你的!你現在不是正缺一隻手嗎!”背後駝峰裏的聲音說。
我強忍著心驚,問:“那我怎麽把它裝到我身上?”
“你需要摁一個血手印!”
“在哪裏摁?”
“在一本書上!”
“書在哪裏?”我問。
“那隻手會帶你去!”背後駝峰裏的聲音說。
對於一個缺了肢體的殘疾人來說,能重新擁有肢體是他最大的渴望。哪怕冒著生命危險去索求也在所不惜。因為一個殘疾人活著實在痛苦,實在煎熬,甚至對人生沒有多大的留戀,所以也就沒那麽怕死了。
黑暗的夜,電閃雷鳴的籠罩下,我獨腿佇立在狂風暴雨中,一咬牙,決定鑽入棺材裏。
我獨腿一彈,噗通一下子在泥水中滑倒了。索性不起。像一條蟲子一樣在泥水中匍匐爬行起來。鑽進了狹隘並散發著惡臭的棺材內。那隻黃色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我剩下的那一條胳膊,順著我的胳膊移動下來,摸到我的右手並攥住了它。
黃手充滿了力量。尤其是它跟我右手握住的這個舉動,讓我一下子覺得欣慰和感動不少,心裏不再慌怕了。
握手,是一種友好的示意。
接下來,黃手鬆開了我。扯掉了堵塞著窟窿的那團棉被。借著閃電的光,我看清了它完整的樣子。它上麵不止連著一條胳膊,胳膊上還連著半截肩膀,好像是用十分鋒利的刀從某人身上剛劈下來的。肩膀末處血淋淋的正在淌血。
而棺材底板上的窟窿下麵是空蕩蕩的,因為它連接著下方的一口深洞。
洞看起來黑黝黝的,深不見底。
那隻黃色大手鬆開了我的右手,突然往下一落,掉進深洞裏不見了。我將一條獨腿挪入洞裏,屁股在棺材板子上坐著,猶豫不決。不知下麵的洞有多深。如果我跳進去,會不會被摔死或者摔個重傷。
背後駝峰裏的聲音又冒出來了:“你他媽的,還墨跡什麽!”
我說:“萬一這洞很深,掉下去把我摔著了咋弄!”
“哎呀我的媽哎!你都有幸遇到如此天大的機遇了!還能把你給摔死?你別逗我了行不!我光想哭,你別逼我笑!”背後駝峰裏的聲音說。
於是,我一咬牙閉眼,將殘軀跳進了洞內。
跳下去我才發現,原來洞內的隧道並非垂直朝下的,而是彎彎曲曲的。我的身體是貼著洞壁滑行。
一直滑了有十來分鍾,我才落進了一個容積比較寬敞的洞穴內。且身體能站起來。但獨腿彈的時候,頭頂便碰撞到上方的洞壁。而且洞穴內漆黑無比,啥也看不見。鼻子裏能聞到一股潮濕新鮮的泥土味兒。
我隻好彎著腰,身體不彈那麽高但用力往前撲,一下跳出一個比較遠的距離地前行著。也不知那隻該它充當向導的黃手跑哪兒去了。它那麽有力氣,過來拉著我也好啊。我這樣彎著腰一彈一彈的實在太累了。
累了我就歇歇。歇得差不多了再繼續前行。
不知這洞穴的前方通向何處。要走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很長時間過去了。估摸著外麵的天已經明了。我在洞穴內終於看到了一處光亮。心下立馬激動起來。也覺得身上來勁了,繼續奮力地朝前一彈一彈的前行。到了地方,才發現光亮是從一間用磚壘的屋子裏發出來的。
可以稱呼這間用磚壘的屋子為墓室。因為它在地下。
發出光亮的東西是一盞白色蠟燭。
黃色的燭光一動不動。白蠟燭流著淚。
我站在門口觀望裏麵,不太敢貿然闖進去。也不知道誰在裏麵住著。
這間屋子應該有人住著,並非空置太久。因為裏麵點著一根白蠟燭。一根蠟燭正常燃燒的話,它又能燃燒上多長時間!在我的印象中,一根普遍大小的完整的白蠟燭,若一直燃燒著的話,撐不過兩整天它就燒完了。
想是這麽想的。這念想運轉起到完隻不過發生在刹那間。當我看見這間屋內的場景時,不由得驚呆住了。
隻見屋子裏擺著一張桌子。在桌子前,正坐著一副骷髏。骷髏的手正摁在擱在桌子上的一本書上。
看到這般情景,我卻是感到一種熟悉。因為在我還患著精神病時。那個婚紗照上穿白色西裝的我曾告訴過我,他在一座荒宅的地下,約二三十米深的地方發現了一座用磚壘成的墓室。
而他所指的那座荒宅,就是我大伯金世樂家的老宅子。早已無人居住了。而這具坐在椅子上的骷髏,無疑就是我大伯金世樂的屍骸。
至於桌子上書本,自然就是天書的副本了。
此時,那隻黃色的大手也正搭在那張擱有天書副本的桌子上。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我一連大喊了三聲。空曠曠的,隻聽見自己的回音。見沒人應答。我便獨腿一彈一彈的進屋去了。
我一下一下的來到了桌子旁。看擱在上麵的書本。
隻見書本是展開的。呈兩半頁麵,中間是隔溝。看起來跟普通的書本沒什麽兩樣。隻是書紙的材料潔白無瑕,不沾一絲灰塵。上麵畫著兩幅圖案。
其中一幅圖案畫的分明是我,半截殘軀,隻剩一條胳膊一條腿的,一顆頭上布滿疤瘌沒頭發,一張臉模糊猙獰。
另一幅圖案畫的就是那隻黃色的大手,大手上連著一條粗壯的胳膊,胳膊上連著半截子肩膀,肩膀末處血淋淋的正在滴血。
書頁上圖案的下方還有一道問題。內容是:金拾,你想得到這條臂膀嗎?若是想得到,請在下方的“得”字上摁上你的血手印。
下方還有一個比較大的字:得。
在平日的生活中,但凡有一個心眼子的人都知道,血手印可不能胡亂摁,弄不好就把自己給賣了。
所以我犯起踟躇,這血手印到底要不要摁上去。
背後駝峰裏的聲音又傳出來:“你快摁它啊!”
我問:“會不會有什麽陷阱?”
“你他媽的,是不是想把我氣死!你一個半拉子殘廢,就算掉入陷阱中,還能吃多大的虧麽!”背後駝峰裏的聲音氣道。
於是,我不再猶豫,咬破自己的手指頭,對著書頁上麵的“得”字摁了上去。
隻見書頁上麵的圖案發生了變動。兩幅圖案互相靠攏。那黃色的臂膀和我的殘軀結合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