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回到老家
金惠靈的一張臉耷拉得不能再耷拉了。沒法看。她說:“本來這件事情我已經快忘幹淨了!你可倒好,如今又給我提起來了!你說吧,你到底想幹啥!”
我說:“我要回家!”
“你不是答應要給我弟弟翻案了嗎!”
“翻案是一回事!回家又是另一回事!”我說。
“那你答應過的事情,會不會反悔?”
“絕對不會!”
沉默了一會兒,金惠靈咬著牙點了點頭,說:“好!那就把你送回家!這下你高興了吧!”
我淡淡一笑,說:“無所謂高興不高興!”
金惠靈冷哼一聲,說:“我發現你這個人心理不太平衡!自己不開心倒罷,也要故意惹得別人也不開心!你這樣的人,是很難交到朋友的!”
我不再吭聲了。意興闌珊。
朋友?
我有朋友嗎?
楊大寶算不算我的朋友?歐陽日月算不算我的朋友?
“金拾,你變了,你不再是那個充滿正義感,很知道關心愛護我的拾兒哥!”金惠靈又說了一句。
我咧開嘴笑了起來。這種笑容看起來,一定是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譏誚。
我變了嗎?
到底是誰變了?
隻見金惠靈走過去,拿起桌子上的鏡子照起臉來,並有意讓鏡子朝住我,想讓我通過鏡子看到自己的模樣。我趕緊將目光挪開,半分再不敢瞅那鏡子。
她的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冷笑。
接下來比較長的一段時間裏,屋內很安靜。兩人再無話。
我獨腿佇立在那裏,眼睛盯著某一處,身體一動不動。倔強得就像一根木頭。帶有一大坨疙瘩瘤,上麵有一塊被削去的木頭。
金惠靈去了一個電話。她的丈夫很快回來了。有了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在旁邊,女人都變得矯情了,她委屈得哭了起來,撲到自己男人的懷裏。
“怎麽了靈兒?”男人嚴峻著一張麵孔問。
“我多氣得慌!有些人,你對他好,他都不曉得好!”
男人眉頭一皺,好像猜出了點兒啥,衝我瞠目喝道:“你這人怎麽回事!靈兒對你這麽好,你還把她氣成這樣子!”
我沒有吭聲。
“要不是看在你這個半殘的樣子!我就打你,你信不信!”
我仍舊沒有吭聲。
男人手伸過來,讓我看他手中一盒消炎止癢藥,說:“我給你買來這個!快把你的臉抹抹吧!起一大片的幹皮,到處亂掉!掉人身上,別人也跟著癢!這要吃飯時掉進碗裏,才惡心人了!也就俺倆受得了你,換別人誰能受得了你!給,拿住吧!好藥,一盒一百多!”
我沒有伸手接,隻是低頭苦笑了起來。
“你到底拿不拿?不拿我扔了它啊!”男人聲音提高了。
我隻是苦笑不已。
“我扔了它!”男人衝過去,打開窗戶,甩手將一盒藥給扔出去了。
金惠靈抱怨道:“扔了它幹什麽!讓他用吧!你裝進他口袋裏不就得了!”
“我裝他馬勒戈壁!他以為他自己是誰!一個醜八怪!半殘廢!擱這兒給我裝什麽裝!”男人怒罵道。
“郭子健,你夠了!不許你這樣說他!”金惠靈流著眼淚大聲說。
男人又說:”靈兒,他是不是不願意配合咱們給你弟弟翻案,才把你氣哭的?”
“不是!他願意配合咱們!”
“是不是開價高了?獅子大張口了?他要多少?”
“不是!他一毛錢都不要咱們的!”
男人一下子愣住了。
接下來,他再說話的口氣溫和了許多:“除了這個,那還能有啥大不了的事兒!有什麽話咱們慢慢說唄!別動不動的就生氣!靈兒,你太不懂事了!”指著一張椅子,對我說:“哥,你先坐下來!”
我說:“不坐了,我要回自己的家,麻煩把我送走,謝謝!”
男人看了看金惠靈,臉上出現猶豫不決,嘴上說:“這不能啊!把你送走了。等到開庭的時候,上哪兒找你去呢!”
我說:“你放心,我答應你們的事情一定能做到!絕不反悔!什麽時候開庭了,去我家接我就行!我都成這副樣子了,還能跑到哪兒去!”
“好吧!我先給你取些錢!”
“不要!”
“當真不要?”
“當真不要!”
於是,我們三人離開了這套房子。乘電梯到了樓下。當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我們遇見了跳完廣場舞回來的二老。金惠靈的養父母。
戴金絲邊眼鏡的老女人說:“怎麽要走啊?不是說好讓他在這兒住下嗎?”
金惠靈說:“他不住,非要回家!”
“哦!”戴金絲邊眼鏡的老女人又看了我一眼,眼神仍然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她說:“他還好嗎,精神狀態還穩定嗎?”
金惠靈欲說還休,看了看我,別開了臉沒有言語。
她旁邊的丈夫說:“他好著呢!媽,您不用擔心!”
戴金絲邊眼鏡的老女人慢慢抬起手,輕輕觸碰了一下我失去一半肩膀的殘軀左邊,神情間竟難掩悲鬱,歎息了一聲,說了一句:“苦孩子,保重!”
我忍不住說:“怎麽,你想他了?”
在別人看起來,我說的這句話無疑是莫名其妙的。可戴金絲邊眼鏡的老女人身軀微微震了一下子,再也沒能忍住,有些發黃和渾濁的眼睛裏流下了淚水。
“你認不認識金雲山?一個從小沒了爹娘的苦二小!”我又說。
戴金絲邊眼鏡的老女人很快抬手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將目光躲開我,因鼻子堵塞了,甕聲甕氣地說:“你在講什麽,我一點兒也聽不懂!”
“是嗎?聽不懂就算了!”
“你這老婆子又發什麽神經!動不動就哭!在大街上看見人家哭喪她也是跟著哭!見個死貓死狗的也是哭!感情豐富啊!同情心大了去了!有什麽用!淨瞎哭!看見你哭我就煩了!一張老臉抹點兒化妝品還好,又讓你給哭花了!”不再年輕的中年男人在後麵推搡了老女人一下,神色不滿地數落道。並催促對方快點回家。
告別二老,我們三人上了轎車。
繁華的城市,燈光令人眼花繚亂。汽車流動。
他們都在奔波什麽?一個個的在充當著什麽角色?誰過得幸福?誰活得悲傷?
誰能無視一樣東西:錢!
造物主啊造物主,你到底創造了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這個世界上的內容,是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
但總會有些東西,你一定是改變不了的!
汽車駛出了繁華的城市。來到鄉間路上。
原來鄉間的路上已經有了不少車輛。說明買車的人越來越多了。
人民的生活應該已經奔到小康了吧!
隻剩下我自己,仍然一貧如洗,甚至活得大不如從前。一副殘軀,一顆瞎倔強的心。好像跟這個社會不接融。
可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能改變自己。或許,還能改變更多!
我腦子裏一片胡思亂想。一會兒咬牙亢奮,胸懷豪情萬丈。一會兒又變得格外沮喪,萬念俱灰。
汽車駛進了一座村莊。
我的村莊。大變樣了。家家戶戶都蓋起了高大的新房。其中不乏兩層和三層樓。隻有街道,還是那樣寬。旁邊裝上了路燈,照得一路明亮。可街道上空空蕩蕩的不見幾個人。偶然看見一個,人已經老了。
村莊水泥化了。沒有了原來的那種生機和人情味。
直到汽車在一座破爛低矮的莊院門前停住,我才覺得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人還沒下車,隔著車窗,我好像便已聞到這座破爛低矮的莊院散發出來的黴爛味道。
不得不承認,它就是我的家。非常破舊。與這個時代明顯不符。
我突然後悔了,在這一刻很想要錢。有了錢,我就可以跟別人家一樣,建幾間新房屋,蓋一圈新院牆。
“哥。到你家了,下車吧!”坐在前麵座位上的金惠靈頭也不回地說。我感受到了她的冷淡。
“哦,知道了!”我打開車門,挪動殘軀,磨磨蹭蹭地下了車。
汽車開走了。我孤苦伶仃地站在破門前。
我家門前安裝了一個路燈,把這一片地方照得明晃晃的。我腦子裏在想,小時候若有真好的條件,到了晚上,我便會蹲在路燈下看書,給家裏省幾度電。可惜了這麽好的路燈,白照著一塊地方。
我轉過身,見門上掛著一把生鏽的鐵鎖。將門子給鎖著。一隻手伸上去掰了掰鎖,掰不動它,隻沾了一手枯黃的鐵鏽渣子。又使勁推了推門,隻推開了一道縫隙。縫隙太窄,人鑽不過去。
誰拿著我家鑰匙?
是不是我的爺爺?他還活著嗎?
燈光照著的大街上空蕩蕩的。我將自己的行李提起來,放到破門根下。走上一段路,拐進了一條胡同裏,到了我爺爺家的門口。
大門正敞開著,屋裏麵通過窗戶透著燈光。我卻停住腳步,一時沒有勇氣跨步進入他家的院子裏。
院子裏有狗叫喚了起來。
“誰呀!”爺爺一邊掀開門簾子從屋裏走出來,一邊大聲喊著問。
他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我。腳下放慢了。瞪著一雙渾濁的大眼,嘴巴張著,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他看起來,已經很蒼老了。頭發全白完,胡子也全白了,佝僂著一副身子。穿著有些邋遢。一張臉上的皺紋深如刀割出來的,布滿滄桑和淒苦。有一種人,你大老遠看見他,就覺得他身上有一種難聞的怪味。眼前的爺爺就是,人看起來油乎乎的。但我倆應該半斤八兩,形象差不多。烏鴉笑豬黑。
“爺!”我喊了一聲。
“拾兒,你咋回來啦?”爺爺問,走得更近了,看樣子好似還沒從愣中反應過來。
“這是家,我回來了!”
“哦!回來就回來吧!那你過來找我幹啥?”爺爺站住了,離得我還有三四米遠,問道。
聽見這句話,我的一顆心一下子涼了。
“你拿著我家大門上的鑰匙沒?”我問。
“拿著了,咋啦?”
“你給我,我去開門,讓我進家啊!”
“哦,你擱這兒等著!我這就去屋裏給你拿鑰匙!”說罷,爺爺轉過身朝裏走了。
他家院子裏亮著燈泡。應該是新換上的,嶄新明亮。照得偌大個院子裏一片通明。在我的親眼目睹之下,爺爺走到了狗窩旁,將拴著的大狼狗解開了。那大狼狗汪汪叫喚著,連蹦帶跳,撲棱得身上啪啪作響,異常的凶猛和精力充沛。獲得自由後的它,像一頭奮力捕食的野豹子一樣,以極快的速度朝我奔過來了。
這麽大一條狗!讓它給撲上還能得了。我顧不上害怕,趕緊奮力將獨腿一彈,殘軀蹦起老高,空中轉個身落回地上,因重心略偏了,身體險些歪倒,幸虧一手扶住了旁邊的牆。拚了命的將獨腿一彈一彈的往前跑。想逃離這地方,遠離大狼狗。
【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明天繼續,敬請期待,感謝支持!也祝大家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