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小軍出事了
天上的那雙眼睛也就是普通的形色。漆黑的瞳仁鑲入白色的眼仁中。黑白分明。隻不過麵積非常的巨大,幾乎占據了南邊的一半天空。眼神十分淩厲,散發著萬鈞的氣魄。瞧得我一瞬間心頭沉落,神魂欲裂。幸好隻是一刹那,閃電過後,我就再也看不見它了。
夜空依舊晴朗,繁星密集。好似這天無緣無故的打了一個響雷和發出一道閃電。
但世界上,根本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哪怕你呼出一口氣,或者打一個噴嚏,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你出氣是在進行呼吸,能呼吸才能活得下去。你打噴嚏是因為鼻腔內受到了刺激,不打出來你難受。
做人要相信。這天,這地,也不會是無緣無故存在的。還有浩瀚的宇宙和繁多的星辰。一切的一切,無論是大,還是小,都不會是無緣無故存在的。
我將小軍用被子重新包裹起來,隻讓他露出一顆頭。又回到三疙瘩家的堂屋裏去了。二能蛋湊過來看了我懷裏一眼,說這孩子瞌睡勁咋真大,屙泡屎的功夫又睡著了。
二金剛將秦寨村的王大夫領到家了。這王大夫正給躺床上呻.吟不停的晁喜喜檢查傷勢時,二金剛噔放了一個響屁。跟放了一個炮仗似的響。把正認真著的王大夫嚇得打了一個顫,苦笑著說:“臭屁不響,響屁不臭!”
三疙瘩冷笑一聲,說:“你以為我家二小的臭金剛外號是白給的!”
不一會兒,整間屋子裏彌漫著濃重的臭味。跟擱人的鼻子前放著一顆臭雞蛋似的。二金剛站在一旁,懷抱著胳膊,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大老豬也跟著放了一個。但響聲跟二金剛的比起來差遠了。
檢查一番後。王大夫說得對傷口進行縫合,打破傷風針,吃消炎藥。
“治下來得花多少錢?”三疙瘩問。
“最少得十塊!”
“這麽多!”三疙瘩眉頭皺起來了。
二能蛋說:“治吧,用最好的藥!別給我省!花多少錢找我報銷!”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金雲山?”王大夫從凳子上站起來,明顯的對二能蛋要恭敬許多。
“對,是我!”二能蛋掏出煙扔過去一根,自己也點上了一根。王大夫倆手往前猛一抄接住煙,沒有立馬吸,而是卡在了耳朵上。惹得三疙瘩不滿,說讓個煙咋還把你三叔隔過去了。二能蛋幹脆將煙盒子扔他家桌子上,才剛撕開的一盒,裏麵還剩下大部分。
王大夫說:“你金雲山是個人物啊!名頭響當當的!我聽很多人說起你!年輕人都把你當偶像看著!”
二能蛋笑了笑,將煙灰一彈,說:“以後有啥事兒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能幫得上的一定幫!那個,你先忙著,我得回去睡了,明天早上還得給俺哥接親去。治療費你不用擔心,隻能給你多不會給你少!”
“那是,那是!誰還信不過你金雲山!你慢走!”
回到家,我將被裹成一團的小軍放在床上,往床裏處囤了囤,然後我坐在床中間,讓二能蛋再拿條被子來。二能蛋說把裹著小軍的被子拆開,一起蓋咱仨不行嗎。我說小軍正被裹得暖和和的,你給他拆開,一見涼氣萬一凍感冒了咋弄。於是二能蛋又取了一條新棉被,鋪展到床上,躺下來蓋住睡了。
等候了久時。我聽見了二能蛋均勻的打鼾聲。便知他已經睡著了。燈泡還亮著。這地方的習俗,新婚頭一夜新房裏不能熄燈。我從懷裏掏出那書本,翻開第三頁。發現上麵的圖案中隻剩下被咬掉半個的麵人,那條“黑狗”已經消失不見了。
“莫非那黑狗真的讓龍給吃了?”我心裏嘀咕道。
便將那書本藏到懷裏,蓋好被子睡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
我正在迷迷糊糊中時,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子,驚醒了。見二能蛋一邊穿衣服,一邊催促道:“快點兒起!都五點了!一會兒迎親的車都來了。抓緊洗漱,好好打扮打扮!”他又伸長胳膊捅咕了捅咕被裹成一團的小軍,叫道:“快點兒起!太陽曬屁股了!”
我扭頭一瞅外麵,見天還黑著,說小孩子覺大,讓他再睡一會兒,反正大人結婚也沒他啥事兒。
二能蛋穿好衣服,撕了點兒衛生紙,出去了。
在這個村裏,也就二能蛋弄來了柔軟的雪白衛生紙。別的人家都是用玉米包.皮或玉米芯棒擦腚。也有在茅廁裏放一堆土疙瘩的。用土疙瘩擦腚比較舒服。
我從床上坐起來開始穿衣服。
隨著天麻麻亮。來的人越來越多。幾乎整個村裏的人都聚集過來了。熱鬧哄哄的。二能蛋拎著一隻大皮包,一把喜糖一把花生米的撒著。眾人慌亂成一團,你擠我,我推你,肩撞腚拱,彎腰趴地上的,搶著喜糖和花生米。
八十年代,糖和花生米絕對是好東西。老百姓一年吃不上幾顆糖。誰家倒一碗開水,裏麵能放一撮白糖,那就是好過人家。花生更別說了。那時候這一片地方還沒普及種它,誰見了花生米都覺得稀罕。種莊稼的靠天吃飯,就算誰舍得往裏埋幾粒花生米,基本上絕收。隻有風調雨順的地區,而且是沙土地才能養活花生。
有幾個人為了搶奪糖和花生米嘴上不幹淨地罵罵咧咧的,麵紅耳赤,還打開了架。二能蛋走過去,板臉訓斥:“在我哥的大喜日子,誰也甭想找事,否則給我滾出去!才多大點兒事兒,鄉裏鄉親的。不就為了幾顆糖幾顆花生米,一人往包裏抓一把,能消停了不!”
打架的幾個一人往包裏抓了一把花生或糖,變得老實了,也高興起來。
其他的人看到心理不平衡,擁擠著衝上去,很多手一起往包裏亂抓。一會兒把皮包給抓空了。皮包還讓人給撕爛了。
那個時候,買一個皮包,絕不亞於現在花上萬元買一件裘皮大衣。
二能蛋一點兒也不介意,哈哈一笑,將皮包扔在牆根下,扯嗓子大聲說:“鄉親們,不要急,待我哥哥娶親回來,喜糖和花生還有。一會兒擺桌子,雞鴨肉上去,還有酒,大家隨便吃喝!撐不到肚子別回家!”
眾人歡呼沸騰。
我站在一個沒人注意的角落,默默地注視著二能蛋,心情格外的複雜。這樣的一個人,大家不擁護他擁護誰!
他才二十歲啊!這種大氣和豪爽,義薄雲天,根本是從骨子裏帶著與生俱來的。他注定將成為一代梟雄。
可我知道,他的命運將很快就會發生一個非常嚴重的轉折。因為他遇到了我。
“哥!你還愣著幹啥,準備好了沒!要出發了!”二能蛋站在堂屋門口衝我喝道。
“嗯,好了,走吧!”
二能蛋拉著我擠開人群,出了院門,又出了胡同子,到了大街上。大街上已經停著長長一排汽車。十幾輛嶄新的軍綠色212吉普,中間夾著一輛雪白發亮的大型高級轎車:豐田皇冠。車隊裏還數它最為紮眼。
人們激動地指著汽車評評點點的。有人忍不住,指著那輛白色皇冠問二能蛋:“這個車買著多少錢啊?”
“貴著呢!進口的三十來萬!”
問的那人和旁聽的人直接給嚇懵了。
“一般人家誰能買得起!能買得起皇冠的非富即貴!”一個氣質十分出眾,穿著一身黑色的整齊筆挺的中山裝,頭上梳著中分的齊耳發型,臉色蒼白如紙,脖子上帶著一架照相機的人說。
二能蛋看了看他,問:“你是誰呀,擱以前咋沒見過你?”
那梳著中分發型的人笑了笑,說:“聞得金雲山大名鼎鼎,不請自來!見到真人,果然氣度不凡,豪俠無雙!我可以免費給你們照相!”
“昨天我也見你來我家了!當時我正忙著,沒來得及問你是誰。等到我有空問你了,卻找不到你人了!”二能蛋一邊笑著說一邊掏出了一根煙遞過去。
那人不接煙,擺了擺手,說我不吸煙。
“我哪能讓你白忙活。你拍吧,隨便拍。該算多少錢算多少錢。我一分也不會少給你!”二能蛋說。
隻見那人舉起照相機,對著我哢哢一連拍了好幾張。
我坐上了皇冠車後座。二能蛋坐在副駕駛位。
一聲鳴笛,車隊出發了。
車隊專門繞了一個大圈子。那時馬路少見。鄉下幾乎沒有。都是土路。一路上顛顛簸簸的。人坐在車裏都快瞌睡了。才到了王寨村的大街上,在新娘家旁邊停了。圍觀的村民自然很多,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
我進到土壘的西屋裏,見到新娘夏璐。有了錢,她也打扮得洋氣了。穿著醬色花格子胖腿褲,火紅色的手工棉襖,齊耳短發上別著好幾個顏色和形狀不同的蝴蝶結。腳下穿著一雙黑色高跟皮鞋。站在人堆裏,個子十分高挑。就算沒文化,但精致清秀的麵孔襯托得她的氣質十分優雅。
眾人將我倆推推搡搡的鬧騰一番後。我便牽著夏璐上車了。坐在車上,她屁股往真皮座椅上一墩一墩的,又用手使勁拍拍前麵座椅的靠背,說:“二弟,這個汽車不孬!你給俺倆買個這唄!”
坐在副駕駛的二能蛋扭過頭,苦笑著說:“嫂子,我又不是什麽天王老子!這皇冠我可買不起!”
“我不要皇冠,又不是皇後娘娘,戴頭上沒用。我就要大汽車!”夏璐說。
二能蛋說:“過幾天我給你倆瞅瞅,看能給你倆買一輛麵的不!”
“要啥麵的,我就要這種車!你不是有錢著嗎!咋連個這車都買不起!”
“嫂子,三十多萬,你讓我上哪兒弄去!”
夏璐給嚇得吐了吐舌頭,脖子一縮,不再吭聲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二弟,麵的是啥車?”
二能蛋說:“也是四個軲轆的,開著風刮不到雨淋不著的!”
“那買個麵的也行!湊合著過吧!”
開豐田皇冠的司機忍不住了,說:“能開上個麵的也叫湊合著過?那我們這些小人物還活不活啦!”
八十年代中,誰家能買得起一輛麵的,絕不亞於現在買一輛奧迪A6L。
車隊離村口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卻停住了。原來前方有人擋住了去路。隔著車玻璃看見三疙瘩領著幾個人沿路邊跑過來,神色慌慌張張的。到跟前使勁敲車窗。車窗正落下時,二能蛋問咋啦。
三疙瘩一邊喘粗氣一邊急得拍腿,說:“小……小軍他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