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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作祟

  “你激動個毛線!算了,我不伺候了!以後你家有啥事兒也別再叫我了。愛咋咋吧!我都後悔沒聽我娘的話,非過來幹啥,犯賤呢!”金大海氣呼呼的轉過身走了。


  待他出了院門,母親才翻個了白眼,嘟囔出一句:“牛逼哄哄的幹啥!連個瓦盆都摔不破!一張臉長得像黃馬腚似的!跟我家金拾比臉蛋,你差八個等級!”


  大舅也是氣憤地說:“咱金拾這張臉蛋拿出去,講真的,連明星都比得過。我在外麵混這麽多年,啥樣的人沒見過!還真就沒見過有哪張臉比得過咱金拾這張臉!”


  二舅看了看我,歎息一聲,也說:“要是咱家金拾能有個正常身材!那可是頂尖的絕世美男子嘍!才不怕他潘安再生!”


  其他幾人也紛紛說我的臉長得好看。


  我被誇得心裏感動卻又不是滋味,熱了眼眶,忍不住垂淚道:“舅,別說了!反正我都這樣了。說啥也沒用!天注定的苦命!”仰頭望著蒼茫茫的天,我心中湧起無盡恨意。


  往牆上豎了根梯子,大舅爬著上去,夠著了陰陽盆,罵了一聲晦氣,扔到了地上。然後不知咋回事,他順著梯子往下下時,梯子突然歪了。他人跌落下來。幸虧下麵的人眼疾手快把他給接著了。


  二舅嚴肅地喝斥他:“大哥,嘴巴噙緊點兒,別出聲了你!”大舅點了點頭,一張臉上帶著些恐慌。


  氣氛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母親建議道:“要不找來一隻大錘,將陰陽盆砸碎吧!”


  二舅說:“隻能這樣了!”


  不一會兒,母親找來了大鐵錘,問:“讓誰砸呢!”


  二舅說:“還能讓誰砸,當然是讓金拾砸嘍!”


  我從母親手中接過大鐵錘,沉甸甸的,掄起來比較吃力。就讓人把墊在藤椅下麵的磚卸了,身子坐得低了,掄錘往下砸方便。母親將陰陽盆擺好位置,我深吸一口氣憋住,雙手攥著把柄,將大錘掄起來,砰一聲砸在了陰陽盆上。


  大錘壓住了陰陽盆,沒讓它彈飛出去。可隻砸出一個棗大的豁子。它仍然沒有破開。我氣得大叫:“真他娘的邪門了,這盆子是毀不掉的!”


  再看其他人,一張臉都是陰沉著,誰也不吭聲。


  此時現場的氣氛更加詭異了。天氣好像一下子變冷起來。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時間在壓抑中過去了良久。二舅才發話了:“要不,把胡世珍請過來看看吧!那瞎老太太可不簡單!她可能知道咋回事!”


  母親顯得作難,說:“我咋去請她啊!昨天我說了她難聽話。三疙瘩回去肯定學舌頭了!興許她現在正惱著我呢!我一去肯定少不掉挨罵,人也請不過來!”


  說曹操曹操到。


  高祖奶奶胡世珍拄著拐杖,由爺爺在旁邊攙扶著,顫顫巍巍地走進了我家的院子。一邊走一邊嘴上說:“曾村媳婦,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種為了點兒雞毛蒜皮之事而不顧全大局的人嗎!”


  母親羞紅了臉,訕訕地笑著,迎上去從另一旁攙扶住了胡世珍,說:“曾祖奶奶,真是勞煩您老人家親自過來一趟了,這麽大的歲數多不方便!”


  胡世珍將拐杖往地上一頓,停住了身子,帶有燒傷疤痕的蒼老臉上帶著一種若有所思,又像是向往的神情,說:“一百一十五歲才算多大歲數啊!在這個世界上,有的人活得可遠不止我這個歲數!”


  母親驚訝不已,說:“難不成還有人能活到二百歲?”


  胡世珍嗬嗬一笑,對此避而不談了,說:“大老豬壓根不想走,想賴在這個家裏。所以他的陰陽盆,你們才摔不爛!”


  母親問:“大老豬他賴在這個家裏幹啥?”


  胡世珍說:“那還用說,他要作亂!”


  母親急了,帶著哭腔說:“曾祖奶奶,那可咋辦啊?”


  胡世珍說:“你莫急,我這趟子來,就是讓他走的!”


  接下來,胡世珍又邁步走了。一直走到棺材跟前,丟開拐棍,也不讓我爺爺扶了,自己顫顫晃晃的蹲下來,伸手往地上摸,摸著了陰陽盆,嘴上說:“金大珠啊金大珠,有我在這兒,豈能容你作亂。快走吧!若遭到天打雷劈,讓你魂散魄滅,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將陰陽盆翻了個滾,讓它盆底朝上的扣著,伸出一隻枯瘦如雞爪的手,使勁往盆底上一拍。


  聽得啪一聲伴隨著嘩啦。使大鐵錘都砸不爛的陰陽盆,竟然被高祖奶奶胡世珍一巴掌給拍得碎了。


  大家瞧得一陣目瞪口呆。再看胡世珍時,那眼神如同在看著一尊神祗,充滿敬畏。


  隻是後來我才知道,那次胡世珍並非真正的向我過世的父親請願,而純粹是靠自己的力氣拍碎了陰陽盆。


  “好了!把棺材抬了去地裏埋掉吧!”胡世珍由爺爺攙扶著站起來,麵色平靜地說。母親連連道謝,讓她擱家裏吃了飯再走。胡世珍拒絕了,隻是笑道:“還得讓你家那倆妮子照顧我泡澡呢!你沒啥意見吧!”母親連忙搖搖頭,拍胸保證道:“讓她倆每天都去伺候你!誰不去我擰誰!”


  臨走前,胡世珍突然問:“金拾呢?”母親趕緊朝我一指,說:“他在那兒坐著呢!身上還疼,沒法站!”胡世珍扭過頭,一張臉朝對著我,上麵兩塊大銅錢般的燙傷疤痕平滑得像是塗抹了油,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些閃閃發光。


  “玄孫!好好活著!人的生命就隻有一次!真的,就隻有一次!”她衝我說了這麽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等她離開後,我還在咀嚼著這句話。這句話的意思倒是好理解。可我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對我說這樣的一句話。難道是怕我自殺?可我壓根沒有萌發過自殺的念頭。人生雖多苦難,但我還沒活夠。


  或許,將來我會選擇自殺。


  六個人將我父親的棺材抬走了。其餘兩個人則抬起我坐著的藤椅,跟著一塊去墳地裏了。一路上我懷裏捧著父親的遺像,嚎啕大哭不止。都這個時候了,倒不是真有那麽傷心,最大的傷心勁已經過去了,我哭得響是裝樣子給街坊鄰居看。


  但站街道上兩旁看我們的村民,大多半臉上都掛著笑,像看小醜一樣看我。甚至我聽見有人說我:“這可是未來的人妖啊!當人妖是他唯一的出路。”另一個人說:“可拉倒吧,人妖還有蛋蛋和雞.巴哩,他將來當變性人還差不多!”


  到了墳地。墓穴於昨天上午已經被效勞的村民挖好了。在我奶奶的墳的正南。因為我父親是她的長子。若是次子的話就要往偏南方向埋葬。在我們這兒還有個規矩,光棍是不能埋在祖墳上的。


  墓穴是要活人來試的。由死者的長子來試。兩個人將我從藤椅上抬出來,下了墓穴。小心翼翼的把我放下來,讓我頭朝南的躺在黃土地上。靜待半分鍾後,一人大聲問我:“試得咋樣啊?這墳好不好?”


  我亦大聲回應:“這墳好著呢!長眠於此,龍氣澤屍身,永保不朽,福蔭子孫旺萬事,風水寶地,連閻王爺也羨慕!”


  然後再把我從墓穴裏抬出來,換父親的棺材落入墓穴。再燒紙草,埋墳,最後在墳頭上插好白紙糊的旗。


  這場喪事總算辦完了。


  到了晚上。一家人都睡下了。有東西在撞門子。是撞院門。母親起來看去了,大聲喊著誰呀。門外卻是空蕩蕩的。母親怒罵道:“是哪個閑著沒事兒的龜孫!”回屋裏又睡去了。可過了一會兒,撞門子的聲音又響了。


  這回撞的不是院門。而是東屋的門子。大妹和小妹在東屋裏住著。燈亮了,大妹金玉霞起床開門看了。外麵空蕩蕩的啥也沒有。嚇得哭了,就喊給母親。母親也害怕了,就用鍋蓋子當一麵鑼,用搗蒜用的木槌狠狠敲起來,咣咣當當的震天價響。


  她一邊敲一邊滿院子轉圈,聒得人睡不著。大概敲了半個小時才停止了。又回屋裏睡去,讓院子裏的燈亮著。


  過了好大一會兒,再聽不見那撞門聲了。


  可半夜裏,咣當咣當一陣動靜將我吵醒了。又是那撞門子的聲音。這回撞的是西屋的門。而我就正住在西屋裏。把我給嚇得直哆嗦。扯個嗓子喊娘。母親一出來,那撞門聲又不見了。


  真正恐怖的災難開始了。


  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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