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心有間隙
這處地下空間本來是有集中用於安葬的地點，但一來事發突然，此時又時間緊迫，那幾個受害的弟子便都就地掩埋了。
而至於黑狐，這個大家眼裡的『背叛者』，則無人願意替他收屍。
彭長老早就就抱著孫子離開了，並不打算管這事，但洛鑫到底還是看不下去，乾脆對著旁邊的土地就是一掌，激起的泥土將他整個蓋在裡面，算是為他這二十年的效力做個終結。
一旁，柳清眠則雙手抱腿坐在地上，默默看著眼前的一切，臉上還殘留著些許淚痕。
她的思緒依然陷在剛才那光怪陸離的回憶里，事實上，除了她沒有任何人能看到黑狐臨終之前的記憶片段。
這是黑狐身為異族所繼承到的特殊能力，能在彌留之際與他人分享自己一生那些難以忘懷的回憶。他說，這種能力在異族的大家庭中，可以說是最低等無用的，但他自己卻很開心，因為這能讓他珍貴的記憶以另一種方式被記得久一些。
柳清眠不知道剛才的回憶到底耗費了多久，但通過旁人剛才的反應來看，可能不過花費了幾秒而已。
黑狐幼年時令人同情的經歷，以及關於異族神秘的過往……這個世界更深的一層終於露出了冰山一角。
不過，她現在更在意的卻是黑狐在最後說的一些，是關於她自己的。
黑狐剛才對她說，說你有沒有想過，你身邊的白燁，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一再地接近你？
黑狐雖不是修真界的人，但作為山鬼組織的人間界成員，消息再靈通不過，白燁在兩界中的傳聞可從來不缺，可以算得是一個風雲人物，只是在這幾年忙於閉關，才從風口浪尖退了下來。
是的，她確實想過很多次，但是兩人身份和實力的巨大差距讓她的質疑總是在剛冒出頭的時候就被掐滅了，不過她現在至少能猜到一個，那就是為了解救被囚禁在雲仙宗的母親。
除此之外，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值得對方去圖謀的東西，相反，處於某種私心，她還很期待能夠對方的接近，這恰恰是最致命的一點。
黑狐又說，他的話聽起來未免有些挑撥的意味，但他已是個將死之人，只是單純表達他的好奇，至於真相到底是什麼，他也希望柳清眠自己去尋找，若白燁對她真的是出於真心，那他在九泉之下也會替她開心。
是為了挑撥也好，或是單純的善意也好，柳清眠都對黑狐表示了感謝，直到他的意識徹底消失在這世上。
她長舒了一口氣，仍然保持著環抱膝蓋姿勢，這讓她覺得安心。她知道白燁現在就站在她不遠的地方，像一個暗中的守護者，一動不動地陪著她，這聽起來好像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可現在這隻會讓她更加費解。
白燁以前對她的種種也不能說不好，但始終像一個夢境，來去無影，似乎隨時都會醒來，但自從兩人在雲仙宗以特殊的方式重逢之後，她才真的覺得白燁是真實的，但到了這個時候，她心中埋藏的那份感情卻變得飄忽起來。
她偷偷瞟向白燁，只見他正雙眼平視前方，白凈的臉上沾了灰土，還沒來得及擦去，不過沒了他一貫的完美形象，倒顯得更加有人情味了。
兩人各懷心事，盯著黑狐的墳墓一言不發，洛鑫沒有隨著彭長老一同離開，他左看看右看看，這兩人的樣子，讓一向不善言辭的他煩惱極了，黑狐已經埋好了，但現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們.……哎！那我先走了！那邊還等著我過去呢！」洛鑫抬腳就要往外走。
「洛兄.……」白燁叫住了他。
「啊？白兄，那邊的弟子都在等我們呢，咱們準備的差不多就過去了吧！」
「洛兄說的是，我們這就動身出發吧！」白燁應道，他轉向柳清眠：「小眠，你休息好了嗎？
正在看他的柳清眠對上了他的目光，有那麼一瞬間的驚慌，但她最近已經習慣了與他的相處，對他的『美貌攻擊』也比較有應對心得了。
「稍等一下，我想……給他留點什麼東西。」
白燁笑了笑，並沒有多問，洛鑫也只能搓搓手，既然姑娘都說了等一下，他也不好再多催促。
因為此行從簡，並沒有帶多少東西來，柳清眠想了想，從衣兜里找出黑狐之前給她的夜明珠。
手裡捧著夜明珠，她怔怔看著那淡淡環繞的熒光，映照著眼前這個荒涼的小土堆，不免有些鬼氣森森，但這個場景在她眼裡卻有種絢麗的美。
柳清眠蹲下，將這顆漂亮的珠子埋在了黑狐的墳頭，然後雙手合十擺了擺。
三人離開，等白燁他們再次回到那處用於集中人員撤離的地方時，柳清眠看著面前那一雙雙漠然的眼睛，她不知道黑狐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有沒有達成了幾分。
或許他說得那些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可能是因為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那個『三鬼大人』了，因而他才會做出這樣魯莽可笑的事？
先回來的彭長老已經做好了安排，現在所有人都收好了行囊，正三五成群地站在那裡，等待著下一步的指示，但可以看出大部分人都很疲倦了，早已沒了之前的那副興奮樣。
環顧一周，還能看到那幾個不幸者的小土堆，有些上面孤零零的，什麼也沒有，有些倒還留下了些花朵，飾品之類的物件，不過除了那個女孩有個姐姐傷心欲絕，其他人甚至連個為他們哭的人都沒有。
黑狐啊黑狐，你的願望很可能要落空了啊！
柳清眠有些難過地蹲下休息，不僅是為了黑狐不值，同時也為那幾個逝去的人不值。旁邊的白燁很快注意到她的情況，問道：「沒事吧小眠？要不，我背你？」
「沒關係的，我自己能走。」柳清眠淡淡地回絕道。
白燁露出無辜的表情，看起來可憐極了，但是柳清眠現在不上他的當。
沒辦法，她現在腦子裡全是黑狐說的那些話。
那些話她其實並不能完全聽懂，但黑狐說的每一個細節卻都能與她過去的經歷對上，這怎麼能讓她不心生間隙呢？
黑狐告訴她，說她體內存在著一股靈獸之力，但她並不知道如何壓制和隱藏，而這對於有心要尋找此物的人來說實在太明顯了！她們曾見過三鬼大人，那個時候他肯定也感應到了這股力量。
這一點安全可以解釋柳清眠在初次見到三鬼時，對方為何會對她多加照顧，比起『有緣』這種理由，她更願意相信對方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不同，而這也能說得通，幾年前她為何會惹怒那隻背生雙翅的異獸。
黑狐還說，如果想要化解這份危險的力量，本來三鬼大人那邊是有辦法的，但不巧的是，兩人遇到的時機太不對了，現在沒了三鬼，很可能需要求助於精通靈獸的勢力，不過他說那應該是修真界的事，所以他並不了解，能做的也只是提醒她要從靈獸方面下手。
而說起靈獸，柳清眠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在百花峰初遇的那個天真少女，百里沐。
這兩年她遇到了很多人，大部分不過是生命中的過客，轉瞬即逝，不過這個少女卻一直讓她印象深刻，這大概是因為她是為數不多對自己無條件友好的人吧。
當然，不排除黑狐有挑撥離間的可能，但那些話卻正好戳在了柳清眠一直沒有搞明白的事上，所以即便她不相信，也不得不放在心上，甚至繼續追查下去。
而這個問題就是，白燁憑什麼對她這麼好？
而且白燁當年可是在廣瑤城追查過融合靈獸的事，最後的原因和結果都隻字不提，但後來又出現了他與掌握了融合靈獸的三鬼一起合作的情況，他們到底是如何相識又如何開始合作的？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白燁對融合靈獸的事知道的肯定不少！
一想到自己可能在別人眼裡就是一個行走的絕佳試驗品，她就更覺毛骨悚然。
看著柳清眠的臉色陰晴不定，白燁最後也不能勉強她，只能乘柳清眠不注意，拿過了她的行囊背著。
眼看著人員到齊，洛鑫對周圍朗聲道：「我知道，今天發生了很多事！但是我們不能退縮，對方想要阻止我們出去，所以我們現在就要用行動證明給他看，我們一定能夠成功出去！」洛鑫洪亮的聲音，迴響在山壁之間，柳清眠聽得咋舌，她沒想到這洛鑫竟然也會說這麼慷慨激昂的話。
經過了短暫的沉默，弟子之中漸漸響起了贊同的聲音，慢慢這聲音越來越大，直至蓋過了剛才低沉萎靡的氣氛。
很顯然，洛鑫說的話成功激勵了眾人的信心，他示意大家安靜些：「我還有一件事要解釋一下，剛才黑狐的攻擊看上去很致命，但其實是因為他的武器上附著有特殊的附靈術，才會有這麼大的威力！而現在，黑狐已經被斬殺，他的那些武器也在交戰中被毀去，大家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