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傷口
到了酒店,賀子華陪程喃上去拿行旅,我因為太虛弱了,便留在車上等他們。
等待的過程中我給阿姨打了電話,告訴她有客人要來,多做個菜。
阿姨說好,但又支支吾吾的告訴我,熠翔和賀媛打架了。
我以為是小打小鬧,就沒放心上,隻是隨口說了一句:“小孩子鬧著玩的,隨他們去吧。”
阿姨歎了聲氣兒,說:“還是等你回來再說吧。”
大概10多分鍾後,他們便下來了。賀子華提著一個超大號的黑色行旅箱,程喃背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手裏抱著一個用布蒙起來的東西,想必就是骨灰盒了。
賀子華把行旅箱塞進後備箱時,程喃已經上了車,我的視線就落在她懷中的壇子上。
這東西,我不是第一次見,但每次見,都特別難受。
程喃注意到我的視線,便苦澀的笑了一下說:“這是我媽。”
她說著,又抱緊了些:“其實我真的不想把她下葬,就想這樣把她留在身邊,但這是她交代的,我不得不做。”
我表示理解:“但是中國講的是入土為安,我們會給她找個舒服的家,讓她忙碌了一輩子的靈魂得到安息。”
程喃點點頭,眼睛又紅了起來:“我懂……”
每個人都懷有心事,加上心情很差,一路上的氣氛都很沉默。
我偶爾抬頭,就會看到賀子華透過後視鏡看著我。他的眼神包含關切和惶恐,但於現在的我來說,無疑是沉重的負擔。
我曾以為,我和賀子華的開始,是因我的跟蹤而起;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我才是那條主動送到狼嘴邊的羊。
這個事實給了我極大的震驚,要不是遇上遷墳和程蘭阿姨死亡的事情,我肯定要和他鬧的。但是眼下,我根本沒那個時間和精力。
但這也是賀子華的精明之處。
我們認識這麽些年,中間雖然因為各種原因分開過一段時間,但朝夕相處的時間也不短。
他明明知道一切真相,他原本有很多機會可以坦白的,但他卻從未開口。
我想他肯定是在找一個好的時機,要等這個時機成熟才會和我說明一切。
事實上他也的確找到了,不然我現在怎會連和他爭論的心情都沒有呢?
他還在看我,我多少有些心煩了,便有些冷然的說:“好好開你的車,別東張西望的。”
他這才把視線收回去。
到家時天已經快黑了,我帶著程喃先走進屋,一進門就看到熠翔兩眼紅腫的看著我。
“熠翔,怎麽哭了?這位是程阿姨,和她打個招呼吧。”熠翔平時嘴巴很甜的,總是愛叫人,可今天卻有些奇怪,我剛說完這話,他竟然憋著嘴哭了出來。
程喃有些惶恐:“你就是熠翔吧?多麽可愛的孩子,怎麽一下子就哭了呢?是不是程阿姨長得很嚇人啊?”
熠翔搖頭,然後把他背在身後的手伸到了我麵前。
我一看,整個右手都裹著紗布,聯想到阿姨在電話裏說的事情,我的心就是一沉。
但我嘴上還是安撫他:“是和姐姐玩鬧的時候受傷的吧?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
可熠翔卻不依我勸了,大聲而驚惶的說:“她不是我姐姐!我的姐姐不會殺我!”
做媽的總是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孩子哪裏疼了、難受了,做媽的都恨不得替他疼。所以我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他的用詞。
“殺”,他說賀媛殺他!
熠翔不是說謊的孩子,所以我當時並沒有訓斥他。賀子華提著行旅進屋後,我就他先哄一下孩子,去廚房找阿姨了解情況。
“阿姨,你在電話裏是不是沒說完?”
阿姨正在做麻婆豆腐,她一邊放作料一邊說:“小沈啊,今天可差點沒嚇死我這條老命!他們倆午覺起來後,媛媛說要吃水果,我便給他們削了蘋果和哈密瓜,然後就去收拾房間。我當時在二樓,就聽到他們在下麵大吼大叫的,尤其是熠翔,那麽乖的孩子哭得就像殺豬一樣。”
阿姨的話說得我心頭更是一陣難受:“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當時就衝下來,就看到熠翔捂著手,地上全是血;而媛媛手裏還拿著我削水果的刀。”
聽到這兒,我根本淡定不了了。“這麽嚴重的事情你怎麽不打電話給我啊?”
阿姨自責的說:“你李阿姨要打的,但是被我攔下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加上你們都在外麵,就不想讓你著急。反正都受傷了,最重要的就是要醫治嘛!你要怪就怪我!”
“阿姨,我不是要怪你,我隻是……隻是……”說到這裏,我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唯有斷斷續續的哽咽。
“哎呀,我的心也很難受,那傷口雖然不大,但挺深的,差點就傷到骨頭,熠翔這段時間估計不能上學了。”
“現在這個時候了,上不上學的根本就不是什麽重點。”我忍住哽咽說:“那賀媛現在在哪裏?”
“出事後,就躲回房間了,你李阿姨怕她想不開,上去看過她好幾次。”
說話時,李阿姨也下來了,她看到我就說:“小沈啊,回來了。”
兩位阿姨臉上都寫滿了自責,我知道這事兒也怪不了她們,但一整天都不順的我脾氣也有些差了。
“賀媛呢?還在房間嗎?”
“對。”李阿姨點點頭:“我一直在問她為什麽要用刀傷弟弟,她起初不說話,最後才說自己是不小心,是鬧著玩兒的。”
“那熠翔怎麽說的?”
兩位阿姨交換了下眼色,才說:“熠翔說,他要吃蘋果,但是賀媛不給她吃,熠翔就去搶,然後……”
兩位阿姨都說不下去了,改來安撫我:“我知道你現在心裏肯定不好受,但是你也別把氣兒灑在媛媛身上。她啊,自小就沒有爸爸教育,唯有一個媽媽相依為命,可就連媽媽也犯事兒,所以她也是個可憐孩子。”
我就不滿她們的包庇態度,語氣也淩然了些:“難道就因為她沒有爸爸媽媽,就縱然她嗎?她今天是故意傷人,那明天是不是要殺人放火了我們也不管了?”
我吼完後,想到程喃還在外麵,就壓著火說:“你們先把來的客人安排好吧,收拾一間幹淨的房間出來,她要在這住一陣子。”
李阿姨帶著程喃去了房間,我便上樓去看熠翔。
賀子華抱著他在我們三樓的臥室裏,我在2樓就聽到他的哭聲,到2樓時,我看著賀媛緊閉的門,一度想衝進去好好問問她。
但最終我還是忍下了這口氣兒,來到樓上後我從賀子華手裏接過熠翔。我抱著他哄了好一陣子,他才漸漸安靜下來。
賀子華跟著我們來回走動,看得出來他也很心疼,但他一直在我跟前晃,卻一點忙都幫不上,就令我一股火氣一下子就竄出來了。
但我還是忍著沒發作,隻是很冷淡的說:”你去看看賀媛吧。賀子敏雖然和我有血緣,但相比起我來,你才是她的親人。雖然她還小,但用刀傷人可不是小事兒。她這麽小就有這麽大的攻擊力,若不及時糾正,隻怕以後會變本加厲。”
賀子華有些內疚的說:“他們倆應該是玩鬧時不小心傷到的,現在媛媛心裏估計也很驚慌,因為犯了錯而怕挨打。加上她媽媽也不在,若這時候嚴厲教育,她可能會更覺得沒有安全感。我先安撫安撫她,等這事兒過去後再和她講道理。”
賀子華的話讓我火冒三丈:“賀子華,難道她沒有爸爸媽媽,就該成為她犯錯的理由和原諒的借口嗎?賀媛針對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就我們一起送他們上學的時候,如果你沒瞎的話,你也該看到她對我所做的事情。就昨天,她還嘲笑熠翔,說你不要我們了,說熠翔沒有爸爸了。我感覺她的心態都有問題了,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是包庇她,不是用大人自以為是的關愛去保護她!”
賀子華聽到我這麽說,眉頭皺得很緊:“那你說我該怎麽做?”
“你現在該做的,是給她找個好的心理醫生,做做心理輔導。”
賀子華沉默了一陣:“你是在暗示她……”
我打斷她:“我沒有暗示你什麽,隻是你也說了,她沒有健全的家庭,加上又被過度溺愛,那心理承受能力肯定會差。現在她媽媽一下子從她生活中消失了,她肯定會覺得難以承受,性格和行為都會變得極端,所以給她找個心理醫生是非常有必要的!”
賀子華不讚同:“可是看心理醫生,會讓別人把她當做異類,我擔心那樣對她的成長更不利。”
我是真的無奈了:“你何必用大人的眼光去看待這件事情?好的心理醫生,做治療就和做遊戲一樣,隻要你別讓她知道這件事情,她肯定不會覺得這件事有什麽奇怪的!”
我剛說完這些話,還沒等賀子華回答,門口就傳來一聲大喊:“你才是神經病呢!你才需要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