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盡在不言中
陸凱看著陸振南，想起他的病，心裏五味雜陳，稍微有些不慎，手用了點力道，“哢嚓”一聲，塑料勺就斷了。
這道清脆的聲音盡管輕微，但在這樣過分安靜的環境裏，著實顯得刺耳了點。
陸振南頓了頓動作，側身看向身邊的陸凱。
捕捉到對方臉上的悲傷哀婉又關切的神色，他明白了什麽，麵容上有一瞬間僵硬，很快又抿唇微微上揚，笑而不語，豁達，也意味深長。
“現在勺子就剩一把了，一人輪著喝一口吧。”
陸振南把自己手中的塑料勺遞過去，陸凱點了點頭，默默把勺子接過來，往湯裏舀一口放進嘴裏，細細品著，前所未有的滿足。
“阿凱，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等我哪天沒了，你不用為我難過。
我很快就可以見玉珊了，該是一件高興的事。
你知道嗎？
蕭然不直呼我的姓名，今天終於肯喊我一聲爸了。
還有你，總算也迷途知返了，我很高興。
圓滿了，我覺得我的人生圓滿了。
在人世走過一趟，不論受過什麽苦什麽累，都值了”
陸振南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的像是在自言自語著，陸凱聽在耳朵裏，有聽得懂的，也有聽不懂的，愣在那兒若有所思。
他有些沒明白他哥為什麽說他迷途知返
陸凱思來想去，還是沒想明白，扶了扶眼鏡，決定不再深想。
拋開心中疑思，得知現在陸蕭然和陸振南總算放下嫌隙，重修父子之好，陸凱還是打心眼兒裏高興，淡淡的喜悅顯在臉上，使得他那張憂愁暗淡了許久的臉，一下子變得生動了起來。
“想不到蕭然這孩子終於不犯倔了。
我就知道，他嘴上硬，但心裏一直是有你這個爸的。
哥，恭喜你，你得償所願了。”
陸振南點了點頭，笑容可掬，語氣深沉道：“是啊，想不到我還能在徹底閉眼前，親耳聽一聽他喊我爸。
上一次他喊我爸，那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陳年往事了”
說話間，陸振南想起這兩天發生的事情，緩緩將盯著白牆的視線收回，轉而看向陸凱，“阿凱，阿海跟我和蕭然說，他手上的錄音，還有那一大堆收集的資料證據，都是你給他的是嗎？
我就知道你不會真的為了一個女人而和我決裂的。
看樣子，你總算想通了。
阿凱，我這輩子能有你這麽個弟弟，我很開心，之前的不愉快，我忘了，你也忘了吧。
事情都過去了，我收回我上次在醫院裏對你說的那些話，兄弟之間哪能說散就真的散呢。”
陸振南說話的時候，時不時偷偷看一眼身旁的陸凱，眼珠微微轉著，心有所想，似乎是在觀察著什麽，也似乎是在刻意試探著什麽。
陸振南的一番話，再次把陸凱給聽迷糊了。
“錄音？證據？
哥，你在說什麽啊？”
陸凱滿眼茫然，迷迷糊糊的問了一句。
聽到陸凱這麽問，陸振南眼眸微眯，精明的目光在對方臉上不停的上下打量，似乎是明白了什麽，下一秒，深鎖的眉漸漸舒展，移開了注視的目光。
有些事情，他在來這之前，心裏就一直在反複的琢磨。
這一刻，陸振南不動聲色的吐出一口綿長的氣，心裏終於得到了某個肯定的答案。
緊接著，陸振南把公司今天發生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話音落下，有那麽幾秒鍾，陸凱眉頭緊鎖，整個人愣在那裏，眼裏茫然又疑惑，一勺熱湯舉在嘴邊，一時忘了放進嘴裏，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忽然，他回憶起那天和林玉華的那一通電話，細細思量一番，眸底褪去萬般複雜，換上一片了然。
他的心漸漸沉到穀底，呆呆的目視前方，就那麽看著看著，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麽。
有那麽一瞬，陸凱的嘴角勾了勾，滿眼的欣慰，慶幸。
終於，她還是放過了他，也放過了她自己。
陸凱猛然回過神，斷開心裏胡亂的思緒的同時，覺察到了陸振南微妙的目光，整個人拘謹著，開始不自然了起來。
“哦，哥，原來你是說這件事啊。
對對，錄音和那些東西的確是我私下交給顧海的。
之前我對你做的那些事，實在是對不起你，我真的後悔了。”
看著陸凱隱隱有些飄忽不定的眼神，陸振南緩緩低下頭，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著嘴唇，不禁陷入沉思。
“哥，你怎麽了？
是哪裏不舒服了嗎？”
陸凱見陸振南突然變得這麽反常，緊繃著神經湊近，盯著露在他眼前的那半張臉，莫名的不安。
“我沒事。”
陸振南平複好此刻難言的心情，輕聲說了一句，抬起頭，忽然將手搭在了陸凱的肩上，一雙渾濁的眼眸染著幾分深邃，也高深莫測。
“阿凱，你真傻。”
辦公室裏的氣氛安靜了良久，陸振南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麽一句，盯著陸凱的時候，眼底洞若觀火，就好像他早已看破一切，偏又揣著明白裝糊塗，話道一半，看破卻不真正點破。
陸凱直勾勾的看著對方，總覺得他今天奇怪的很，有所猜測，但不知如何去問，隻好將到嘴邊的話咽下。
一時之間，二人被過分的安靜所籠罩著，彼此相看，並無隻言片語，又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挪開視線，默契的雙雙看向桌上的魚丸湯，重新將關注點落在了它的身上，拋卻一切凡塵俗世，靜享這一份屬於兒時的簡單純粹。
清湯寡水一碗，同一柄勺子安靜的在二人手中輪流交替。
此刻，兄弟二人默默懷揣著不可說的心事，以及他們身為彼此留在世上唯一至親的那份無價的情誼，都化在了這一碗最廉價的湯裏。
一口一口飲下，都是人間美味，勝過一切佳肴，無可替代。
“哥，你今天看到林嫂了吧？
她現在怎麽樣？”
“林嫂啊？頭發全白了，但是看著氣色很是不錯，想來她現在的身子骨應該還是很硬朗的。
我與她寒暄了幾句，了解了點她的近況。
聽她說，她孫子去年結婚了，上個月她孫媳婦剛生了個兒子，母子平安，一切都很好。”
“是嗎？
我記得林嫂的兒子比你還小好幾歲吧？
小時候我看他還是一副傻乎乎的樣子呢。
想不到林嫂現在連孫子都娶老婆了。
時間還真是快啊。
這一晃，都多少年了？”
“”
兩人無關緊要的閑聊之餘，一陣手機鈴聲從陸凱的口袋裏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