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萬家燈火
幾乎是在小燕兒的話出現的同時，佟媽媽原本鬆鬆垮垮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起來，緊繃了所有的神經，猛然轉頭看向了她，“什麽？！你真是這麽想的？
可是可是你不是不喜歡他嗎？”
這是小燕兒第一次在佟媽媽那張不大容易有情緒表現的臉上看見這樣緊張的樣子，心裏一暖，一時有些崩潰，像是一個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女兒抱住媽媽那般抱住了對方，“姨，為什麽你不是我的媽媽，為什麽你不是”
佟媽媽輕柔地摸了摸小燕兒的頭，心中滿是憐憫。
小燕兒安靜了一會，癟了癟嘴，更加委屈地哭訴了起來，“遇上這種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上午我給老家打了個電話，就想聽一聽我媽的聲音。
可是我這個人藏不住心裏的事，還沒說兩句話被我媽聽出了我的情緒不對，被她試了幾句，我就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那你媽怎麽說的？”
“我媽起初還罵我不要臉，後來問出老王是小飯館老板的堂弟，又看他是本地戶口的人，再一聽說他是打算娶我的，她就不罵我了。”
“怎麽？你媽竟然也同意讓你嫁給老王？”
“嗯。”小燕兒搖了搖下唇，艱難地點了點頭，“我媽說，我要是嫁給老王了，那也算是高攀了，以後一定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說到“好日子”三個字，小燕兒的眼裏閃爍著不確定的眸光，悵然若失。
“你媽這麽說，你就真打算嫁了？”
“還能不嫁？我身子都髒了，以後誰還會要我啊”
“你這傻孩子，現在的城裏可不比農村。要是遇上真正喜歡你的男人啊，他是不會介意這種事情的。”
“真的？”小燕兒刹那抬頭看向了佟媽媽，眼眸亮了亮，似乎是燃起了一絲新的希望。
然而，她很快又低下了頭，“算了吧，要是我不依老王的話，別說小飯館裏的工作保不住，怕是我媽肯定會打死我的。再說了，誰還會看上我一個鄉下小丫頭啊。”
“小燕兒，你可要認真想清楚了。嫁人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是過來人，要是嫁錯了男人，那日子是生不如死的啊。
照我說，老王既然昨天晚上敢做出這種事情，想來他這人的品行是不端正的，這樣的男人怎麽能托付終生呢！”
“可是其實想想，雖然我不喜歡他，但他平時對我也挺好的。好像也沒那麽壞？”小燕兒摳著手，心裏有些動搖，有些拿不定主意。
“小燕兒，你是不是擔心工作的事情？這你不用擔心，我托人去留意留意，工作總能找到的。
咱們有手有腳的，總能找到工作活下來的。”佟媽媽始終覺得老王不靠譜，不願眼睜睜地看著什麽都還不懂的小燕兒就這樣生生把她自己往火坑裏推，試圖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拉她一把。
“姨，謝謝你。
小燕兒自知自己的命數不好，人又笨，隻會埋頭苦幹。
忍不住哭，是因為心裏麵苦，心裏麵委屈，但是，又能怎麽樣呢？
像我這樣的人，就算離開媽媽手飯館去了別的地兒，肯定也是累死累活賺不到什麽錢。
可能我媽說得對，能被老王這樣有自己房子的城裏人看上就已經是我天大的福分了，還有什麽不滿意呢，反正我最後也是要找個人嫁了的。
等到明年的時候嫁給了他，我就能很快過上好日子了吧？到時候就不用再一個人這麽辛苦了”小燕兒絮絮叨叨地說著，眼裏時而迷茫，時而堅定，心裏隱隱多了一點點期盼。夢想中文
看著小燕兒那副明顯有點心動了的樣子，佟媽媽知道這小丫頭雖然心裏百萬個不樂意，但其實早就已經有了最後的決定，也明白她的那一顆原本幹淨的心已然迷失，更加清楚一個鐵了心的人是不容易勸回頭的，隻好無奈地搖搖頭，“哎，你還小，你媽也跟著糊塗，你們把世上的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都說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天上也沒有白掉的餡餅，這話都是有它奧妙的道理的
世事的理兒啊就是這麽個理兒，有多少本事享多少福，隻有憑自己雙手真槍實彈地磨出來的好日子那才牢靠。
好處從來不白來，今天你吃別人一口，改天啊，你就得倒吐出三口四口。
這一旦依附了別人哪，他日隻怕就矮人一截兒
小燕兒，你聽我最後一句，人生隻有一次，每走一步可都要好好想清楚哪。
算了，姨畢竟不是你的親人，該說的已經說了，該勸的也都已經勸了，最後拿主意的人終歸還是你和你媽。”佟媽媽說完，忍不住歎了口氣，擔心地拍了拍對方略顯粗糙的手。
小燕兒眨巴著迷糊的眼睛，似懂非懂地把話聽完，又不為所動地望著眼前的花花世界，卻是越發頑固了眸底的那一片執迷不悟。
看樣子，有時候有些道理是說不懂的，是非要人去親身經曆一趟，才能讓人明白其中是非曲折
麵對身邊這個僥幸著好日子可以不勞而獲的小姑娘，佟媽媽的心裏越發地難過了起來。
此刻，這個才剛從一段黑暗的婚姻中好不容易抽身而退的女人無能為力，隻暗暗奢望著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也偷偷祝福著這個小丫頭可以如願過上她想要過上的好日子
“小燕兒，餓了吧，走，跟姨一塊兒回去吃飯吧。”佟媽媽溫柔卻無力地笑笑，將小燕兒從馬路牙子上扶起身。
兩人一前一後站起身，相互扶持著往來時之路緩步走去，路邊的一排昏黃街燈隨之同時亮了起來，在兩人的身後拖起了兩道越來越長的黑影，習以為常地在地上無人警惕地蠕動著，無聲卻是分外詭異。
兩人在外麵逗留了半個小時以後回到家裏，將燈點亮，走進廚房後，佟媽媽發現佟敏昆沒有按照吩咐，還是動手清洗了灶台上那幾個髒了的鍋子和他自己用完的那副碗筷。
她輕抿著嘴，還是不禁輕輕淺淺一笑，將幾乎沒怎麽吃掉的菜隨便熱了一下，又拿碗從電飯鍋裏盛了兩碗飯端上了桌。
佟敏昆在房間裏看書，聽到門外有動靜，也急忙走了出來。
“媽，你回來了啊？”
佟敏昆穿著拖鞋踢踏踢踏地走來，漫不經心地說著，自顧自又跑去廚房拿了一副碗筷，返回餐桌邊坐了下去。
見佟媽媽一臉奇怪地看著自己，佟敏昆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媽，那個，你今天的菜做得好吃，我在房裏聞到香味了，再吃點，可以吧？”
佟媽媽稍稍一愣怔，聯想起自己前兩天無意間感慨的那一句“小昆，以後我們母子倆要是能天天這樣坐在一起吃飯就好了。”她似乎是明白了什麽，心中一瞬感動。
“嗯，喜歡吃媽做的菜就多吃點，多吃點，媽才高興呢。”
佟媽媽帶著慈祥的笑容，小心夾起一塊煎豆腐放在了對方的碗裏。
佟敏昆默默吃下這塊豆腐，心滿意足地慢慢咀嚼消化，口腔裏填滿了媽媽的味道。
小燕兒若有所思地低著頭，一聲不響地吃著飯菜，心裏有不甘、委屈、心酸，苦澀竟然還似乎有那麽一點點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三個人安靜地圍坐在小小的餐桌邊，頭頂懸掛著一頂黑色鐵絲鏤空燈罩，悄悄然散落下一束束金燦燦的光亮。
小燕兒若有所思地低著頭，一聲不響地吃著飯菜，突然失神地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燈，又遙望著窗外的世界，呆呆地咬著筷子一動不動，盯著對麵一扇扇窗口逐一亮起的點點璀璨，癡癡看著那一片在她眼中欣欣向榮的萬家燈火，心裏有不甘、委屈、心酸，苦澀還似乎有那麽一點點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究竟哪一盞燈未來會屬於我呢？
小燕兒心中默念著，伸手夾起一塊酸酸甜甜的糖醋排骨，滋味甜在嘴裏，咕嚕一口吞下，竟沿著咽喉處一直苦到了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