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猴王夢(十七)
“啊~”
紫斛伸了個懶腰,整個人都舒適了很多,她揉了揉腦袋,打量著四周,是無名酒肆。
她驀然想起,昨日之事,看來孫悟空已經用自己的妖魄築了一場夢了。
那他呢?去哪裏了!
紫斛驚坐起,剛要衝下床,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想跑哪裏去?”
紫斛聞聲望去,是既無憂。
“肆主……”
既無憂看著她,挑了挑眉頭,道:“莫非這麽快就忘了額間的梨花?”
“沒有,紫斛不敢,紫斛隻是想知道孫悟空去哪裏了……”紫斛低下了眉頭,她昨日已定下誓言,此生絕不踏離無名酒肆半步,否則元神俱滅,世間再無紫斛。
“哦,他回他的花果山了吧。”既無憂說,隨後又揉了揉肚子,看向紫斛,“本肆主餓了,去做飯!”
“啊?”紫斛頓住了,她哪裏會做飯,況且天界是有食神的……哪個神仙會自己煮飯啊,不都是隨便來點法力麽?
“可以……”紫斛話還沒說完,就被既無憂打斷了。
“不可以,本肆主這凡間的胃,吃不得法術做的!”
“那……我出去買?”紫斛試探地問道,她的確沒什麽別地辦法了,真要自己做飯,那還不得把這無名酒肆給燒了?再說了,紫斛做的飯能吃麽?萬一既無憂不高興,惱了,遭殃地還是她。
紫斛有些欲哭無淚。
“本肆主地話不想重複第二遍,你自己掂量就好。”既無憂懶得同她解釋,好心出手,若是還有惹得自己不悅,那還真是得不償失。
既無憂側躺在酒肆外麵的小院裏,看著那一束牡丹開的極好,是花神送來的,還有旁邊那幾株海棠,也甚是好看,既無憂略有些煩悶的心情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她拿出一壺百花釀,細細的品了起來。
“肆意於天地之間,暢然於醉夢之中……”
她又醉了。
屋內的紫斛愁緒上了眉梢,麵對幾近空空如也的小廚房,更不知該如何下手。
她甚是無奈的歎了一氣,肆主好歹來點食材吧,就一把青菜,一團麵,這可如何是好啊……
正當她愁眉苦臉之際,一道金光乍現,是孫悟空。
“臭猴子,你怎麽來了。”紫斛撐著下巴,喪顙的說道。
“我來給你送花果山特別出品的大桃子啊!”話落孫悟空從懷裏掏出一個比紫斛的頭還要打出半分的桃子,看上其鮮嫩多汁,可紫斛卻提不起興致。
“謝了啊。”
“怎麽了,是不是門口那女人欺負你了?”孫悟空蹲在她麵前,輕撫了她額間的碎發。
紫斛搖了搖頭,“肆主餓了,想吃人間的飯食,可我不會做……”
“就這?”孫悟空笑道。
紫斛點點頭。
“簡單,我去凡間抓個廚子過來不就好了!”孫悟空道。
紫斛嗬嗬了兩聲。
“怎麽了?不行麽?”孫悟空道。
“凡人若是與此處無緣,就算是師尊也沒法將他帶進酒肆!”紫斛解釋著,她臉上寫滿了視死如歸。
“嗯……那我去凡間找一個廚子,讓他做好,最後我給你送過來!怎麽樣?”孫悟空又道。
紫斛糯糯的看著孫悟空,思考了片刻,“……嗯……這好像是個好主意!”
隨後孫悟空就動身前往人間,紫斛又叮囑了幾句,這才鬆下了半口氣,她悄悄的探出頭去,既無憂還躺在院子裏的竹椅上,睡得很是香甜。
紫斛躡手躡腳的走到既無憂的麵前,隔著半尺細細的打量著既無憂的容顏,她見到這位築夢師的機會不大多,就算見了也隻能遠遠的瞧上一番。
昨日雖與她近距離對視過,可她那時的心裏隻有孫悟空,無暇思緒其他的事情。
築夢師和送葬師一直是她想要挑戰的對象,隻是這二者皆是天界中特立獨行之人,不屑於任何的戰書,而自己也還未到達能做與之一戰的高度,故此一直敬而遠之,隻待來日與其並肩,一戰廝殺。
紫斛看著既無憂,她知道這位築夢師自夏朝起便是上仙了,這數百年過去了,竟還是如此好看,若不是自己知曉既無憂的年紀,肯定也會覺著既無憂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看夠了?”既無憂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隙,露出黑色的瞳光,如同深淵在凝視著自己。
紫斛被下了一跳,連忙往後撤了好幾步,“肆……肆主,你……你沒睡著啊……”她緊張的話都說不清楚了。
“被你吵醒了。”既無憂淡淡的說道,隨後又沉了眸子。
“啊……對不起,肆主我不是故意的……”紫斛嘴上認著錯,可心裏卻是在疑惑,明明自己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連呼吸都控製的極為緩慢,她是從哪裏聽到我抄到她的?
在夢裏?
紫斛疑惑的看著既無憂,難道肆主此時還在睡夢之中?夢的過深,忘記自己身處夢外?
“別想了,太吵了!”既無憂睜開雙眼,從竹椅上坐騎,揉了揉撐麻的手。
“肆主會讀心?”紫斛問道。
“一個討人厭的女人教的。”既無憂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又搖了搖頭。
那一抹笑,紫斛捕捉到了,那是種很自然,很開心的微笑,想來那人於肆主而言,很重要。
“肆主笑起來真好看!”
聞聲,既無憂臉上那一抹笑轉瞬即逝,緊接著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紫斛看著既無憂臉上的表情瞬息萬化,才真正理解到什麽叫翻臉比翻書還快!
“嗷叔,讀心之術不是隻有那個什麽……嗯……什麽……師的麽?”何知醉一時間想不起來名字。
“送葬師。”
“對,那不是送葬師的看家本領麽?她竟然教給小姨了,那我平常在心裏吐槽小姨的時候,她不會都聽到了吧?”何知醉問道。
神嗷看著既無憂,目光中滿是千柔,“她什麽都知道,隻是不說罷了……”
不說,是既無憂的習慣,就如她想要惱怒別人一般,皆是習慣。
“那這樣說來,小姨對我還真的挺好的……我以前老是在心裏罵她,罵她一大把年紀了還學人家小姑娘,罵她動不動就使喚我,還老師整蠱我……你還記得麽,小時候我就淘氣了一下,拿著502把她的頭發粘在太師椅上,她把我吊在酒肆門口打了整整三天!要不是後來班主任打電話,我現在都還在那門口吊著呢!”
何知醉好一頓暢快的吐槽,可轉而間,又成了惆悵萬千,“可隻要她能醒過來,我不介意被她吊打一輩子!”
“她會醒過來的,我們誰也不會讓她輕易離開的。”神嗷看著何知醉說:“你不還等著她整蠱你麽?”
“嗷叔,小姨自夏朝至今,幾千年了……我們還得經曆多少她經曆過的事情啊?”何知醉垂下了眉頭,他在恐懼,恐懼那些既無憂所經曆的徹骨的往事,恐懼就算經曆了所有,待他們歸來時,早已是一具枯骨,隻是他可能是這樣,但更恐懼嚐試了所有的事情,既無憂還是醒不過來。
“隻要一想到,還能在夢裏多見一眼她,便不會覺得害怕了。”神嗷揉了揉何知醉的腦袋,他於既無憂和神嗷……所有神者而言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既無憂也總是嗤笑著楊戩和一個小孩子計較著得失。
青煙,覆上了無名酒肆,微雨,衝刷著過往。
神嗷和何知醉站在雨中,如同兩縷孤魂,尋著歸宿。
“下雨了。”既無憂看著頭頂之上灰蒙蒙的天空,心裏莫名的緊了一下,步子也有些沉重。
孫悟空回來了,帶著盛宴。
既無憂瞥了一眼,卻沒了胃口,淡淡的說道:“你們吃吧,本肆主累了,安靜點!”她著重強調了最後三個字,那是說給紫斛聽的。
紫斛連忙捂住嘴唇,不敢動一絲一毫的心思。
孫悟空挽起紫斛的手,“他不吃,咱們吃!”
孫悟空撕下一大塊牛肉放在紫斛手裏,他還是沒有學會使用筷子。
紫斛看著手裏的肉,心思卻飄到了既無憂的身上,喃喃道:“猴子,你覺得肆主是一個怎樣的人啊?”
“難伺候的!”孫悟空聳了聳肩,撕下一大塊肉,扔進嘴裏。
“可我總覺得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憂傷,一靠近就覺得壓抑,難受,這是為什麽?”紫斛看著孫悟空。
“嗯……可能她這人經曆過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吧,你看我,俺老孫啥傷心事也沒經曆過,就沒那種感覺啊!”孫悟空說。
傷心事……
紫斛又將目光移到了既無憂內室的幕簾處,“臭猴子,你絕對不能傷心,我也不會讓你經曆這麽多傷心事的!”
紫斛看向孫悟空,甚是篤定的說道。
孫悟空笑了一下,眼角的紋路根根分明,是幸福形成的短暫的波紋。
“那俺老孫也發誓,也不會讓你經曆這麽傷心事,一定要你開開心心的過每一天!”
坐在臥室裏搖著酒壺的既無憂聽了二人的對話,忍不住的嗤笑一聲。
世間承諾,大都在說出口的那一刻是真心的,無畏的,亦是天真的。
後來……皆是敗於現實。
此理,亙古不變,鮮少有人真真做到。
孫悟空,紫斛,你們會是著寥寥中的數人麽?
既無憂再一次搖了搖頭,飲下一壺酒,在過個幾日,天界也該來吵鬧吵鬧了,真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手啊!她的餘光打到了那三節琉璃瓶上,銀光少的可憐,可憐天下多情人!
既無憂的目光清冷了很多,像是做下了什麽決定。
這幾日,孫悟空每日都會從人間帶些小玩意來無名酒肆尋找紫斛,兩人一直在既無憂麵前嬉笑玩鬧著,既無憂也沒再說他們吵鬧,甚是還閉了幾日酒肆,一人在院內獨飲著。
東海之事雖已平息,而自己也被既無憂收入了無名酒肆,可紫斛心裏仍有中隱隱的不安,天界怎會放過一介未來的戰將,任憑她棲息於無名酒肆,這不是天界的作風。
而一切盡如既無憂所言,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那日,孫悟空前腳剛踏進無名酒肆,手中的鳶尾花還未送到紫斛的手中,四大天王便從天而降。
既無憂感知到不同尋常的氣息,走到院子了,臉上依舊是沒什麽表情。
“見過肆主。”四大天王倒是個有眼力見的主,見到既無憂連忙行李問好。
“四大天王好雅興,竟有空來我這酒肆飲酒作樂,隻是可惜了,本肆主這幾日歇業了。”既無憂的語氣很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肆主,我等奉天帝之命前來這捉拿這妖猴,還望肆主能準許我等進入酒肆將這妖猴緝拿歸案。”左手臥銀鼠,右持寶傘的多聞天王十分恭敬的說道。
既無憂點點頭,“既然是天帝的命令,那本肆主隻好……”
紫斛的臉上有了一絲異動,她開始慌了,麵對多變的既無憂,她心裏實在是沒多少底,她緊張的緊緊的拽住孫悟空的衣袖,不讓四大天王有一絲可乘之機。
四大天王倒是格外淡定,倒像是篤定一般。
隻見既無憂嘴角邪魅一笑,揚起下巴,眼神格外的輕蔑,“不聽。”
“什麽!”四大天王驚愕道,他們雖早有耳聞這築夢師不善同天界之人打交道,也時常不把天帝天後娘娘放在眼裏,可那畢竟隻是傳聞,真正見過的少之又少。
既無憂此舉真真是讓他們大吃一驚。
這天上人間,竟真有人違背天帝的命令,還如此驕傲。
四大天王的臉上布上了一層陰霾,雖說他們有著四人,拿下一個妖猴乃事綽綽有餘,可如今這築夢師插手,那就不是他們這幾個能招架的住的了。
紫斛倒是歡喜了,既無憂既然說了這種話,那必然有兩全之法,可孫悟空的眉頭卻緊緊的擰了起來,他將目光鎖在既無憂的身上。
既無憂活動了下筋骨,倒像是要大幹一架,她懶懶的扭了了下脖子,輕歎一起。
“我這酒肆閉館,你們要是打架上別處去,還有……小點聲。”話音還未完全落下,既無憂便轉身回了酒肆,又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