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越人事(十)
京落怎麽也沒想到,真正讓姥姥動怒的是自己品行不端,給族人抹黑這一事上,這一刻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似乎從未理解過姥姥,也從未用心的了解馭獸族。
對馭獸族而言,品行不端與私自接觸外人相比,要致命的多!
這是姥姥第一次生這麽大的氣,從小到大她闖禍無數,動不動就跑去族人家中上房揭瓦,摔桌碎碗……姥姥都不曾這麽厲聲吼過她。
京落看著姥姥深藍色的雙眸裏,漸漸變的透明,不甘和羞恥在她眼中打轉,京落感受的到姥姥的不悅,但更多的是難過。
京落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她不該撒謊的,更不該隨便跑出十裏霧,她就應該乖乖的待在族裏,哪也不去。
“姥姥,京落知錯了,京落真的知錯了!”京落立馬雙溪著地,跪在姥姥旁邊,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姥姥……你打我罵我吧,把我丟到獸山去也行,姥姥……”京落哽咽著,眼淚不爭氣的一顆顆滴在姥姥皺巴巴的手上。
姥姥擦去了京落臉上的淚痕,暗歎一氣,看著京落說道“京落你可知我們馭獸族為何要隱居至此?”
京落使勁的點頭,這一點她始終不敢忘。
“我們馭獸族乃是驩兜的後裔,驩兜昔日為禍蒼生,鑄成大錯,被天神貶為了四大凶獸之一的混沌,故此世人對我們一族便心存芥蒂。再加上我們馭獸一族已製毒來延續後代,研製的毒術雖可用於治病救人,可毒畢竟是毒,世人避之不及,縱馭獸族從未用毒術行過不軌之事,世人還是欲將我們幹淨殺絕,為求活命,隻能歸隱山林,布下十裏毒霧,不予外人接觸。”
說道這裏京落的心如同被什麽揪了一下,很疼很疼,族人用生命尋得這一方安穩的天地,卻因為自己貪玩,破了先例。
“京落,世人的欺辱,誤解都不足以將馭獸族逼至絕境,隻要我們心懷善意,未做對不起天下蒼生的事情,馭獸族便有著存在的意義!”姥姥握著京落的手,眼神裏多了一絲柔意。
“姥姥,京落知道了。”京落把頭靠在姥姥的膝蓋上,每次闖禍她都會這樣靠上一小會。
京落畢竟是姥姥唯一的孫女,京落掉了多少滴眼淚,她便有多心疼。
“傻丫頭,你若是喜歡,大可以和姥姥說。”
京落自小便在這一方天地中長大,別的孩子都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山裏掏鳥,水裏摸魚,有的還能去學些書法刺繡,而京落卻隻能日複一日的試毒,最後試著試著,果真釀造了百毒不侵的軀體,卻也留下了隱患。
她多想族人和京落能像山外的人一樣,可以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可命至如此,這是活著所要付出代價。
“明日,你去神像底下,那裏頭有一塊碎金子,你拿去給那個失竊的人,馭獸族不做那些登不得台麵的事情!”姥姥再一次厲聲道,卻比之前要溫柔了許多。
在族規麵前,族人的品行才是最重要的!
京落點點頭,明亮的眸子裏,似乎成熟了很多。
“還人錢財之後,立馬回族裏,這幾日獸山無故暴斃了許多野獸,我這心裏啊,總是隱隱的不安,你就別再做那些讓姥姥擔心的事情了!”姥姥摸了摸她的頭,叮囑了幾句便離去了。
京落看著姥姥瘦弱的背影一點一滴的消失在眼前,這種目送似乎不是最後一次。
京落躺在床上,手裏緊緊的握著那根玉簪,這是秦緩送給她的禮物,她本該高高興興的放在手心裏,然後興奮的一晚上睡不著覺。可是現在她卻高興不起來,她沒有責怪秦緩的意思,這一切都是她釀造的惡果罷了。
她依舊是徹夜難眠,明日下山,不知該如何麵對秦緩……往後她可能再也沒法見著秦緩了。
秦緩亦如是。
複見之喜,贈物之歡,讓秦緩在月下,飲起了小酒。
明朗的月亮,在夜幕之上,一塵不染,月光灑落,看似是一束暖光,實則清冷無度,寒氣逼人。
酒香縈繞在小院裏,蓋住了淡淡的藥香,此時的秦緩既不像是一介醫者,也不是一個管事,倒像是多愁善感的文人騷客。
若是再多上了幾年學堂,怕不是要吟上幾句風華雪月。
今日於京落的交談,讓他大吃一驚,京落竟是消失已久的馭獸族族人,早年間他便聽長桑君提起過,古有馭獸族,善製毒,治頑疾。為躲避世人惡言相向,隱居山林,不知所蹤。
京落出現在郡鄚,那看來在這郡鄚附近的山林之中便是馭獸族的避世之所。
城外西山,常年大霧,誤闖的獵戶樵工皆有去無回,想必京落的家中便居於那十裏長霧之中。
秦緩將壺中的清酒,一幹而盡,他都知曉了,可這一切與他無關,他自然不會泄露出去,隻是關於京落,她從小便試毒,製毒……血液裏也定如傳說那般,百毒不侵,卻又受其反噬。
而那股異樣便是由此而來!
秦緩心中一驚,扔下酒壺,點燃了油燈,翻起了醫書,他想起第一次見京落時,京落的血是紅黑色的,還隨有一股淡淡的木香味。
如若是自小嚐遍百毒打造不侵之身,外強中幹,內裏氣虛血弱,幹渴難耐,所以每份夜半時分必須要飲大量的水,方可緩解蝕骨之痛。
秦緩猶如晴天霹靂,白日裏京落看似陽光開朗,像個孩子一樣嬉笑玩鬧,無憂無慮的。其實所有的痛苦都在夜深人靜,悄無聲息的夜晚折磨著京落。
秦緩掌心一震,唇齒間皆在顫抖,他盡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京落的姥姥也是毒醫,她依靠毒術未能治好的病,藥理說不定可以!
對!一定可以!
秦緩咬牙在心裏默念著,他也必須可以!
盡管才和隻見了短短三次,可在秦緩心裏,早就在心裏種下了關於京落的種子,他不能讓這顆種子還未萌發,便止於繈褓之中。
執念在秦緩心裏發了狂,縱使在這尋解路上跌跌撞撞,他也要不達目的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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