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尾靈狐(二)
“你來了。”
李淩泫轉身,一襲白衣映入眼簾,拂去了濃妝,一身素雅,再加上那支木簪,竟是如此清新脫俗——是為美人也。那一刻,李淩泫到真的被驚豔了,有一瞬間失了神。
“小生來遲,望姑娘見諒。”李淩泫行一禮。
“無事,先生陪我走走吧。”尾生眉眼皆是星辰,嘴角淺淺上揚。
這就這樣,兩人相伴行走在山間,淺聞青梅竹香,輕踏嫩芽草尖,詩詞歌賦,曆史人倫,神魔怪論,相談甚歡,仿佛多年老友重逢一般。
“先生可讀過《莊子》?”尾生低眉淺笑。
“粗略讀過,不知姑娘有何高見?”李淩泫十分謙虛的回答著。
“高見倒是談不上,隻是有一疑惑。《莊子》天運篇中記載道老子歸來,曾說到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小女子不才,未能窺得其中深意,如若是真心相愛之人,不應該是堅守內心的忠貞?又為何要相忘於江湖?如若相互依偎彼此濕潤,是出於生命的本能才去相濡以沫,那豈不是涼薄之人?”尾生看著李淩泫,那一碗孟婆湯還真是神通廣大,早知道她就跑去黃泉討上幾碗了,這樣就不用記得那麽多鑽心刺骨的痛了。
李淩泫心中一顫,不知為何心如同刀刺般難受至極,卻還是保持著麵色平靜,他思考片刻緩緩答道“相濡以沫或許正如姑娘所解,乃是本性使然,最後相忘於江湖也不過是各奔東西,尋得良人,此生安好。”
“那先生可知,相濡以沫是出於雙魚的生存需要,便會極為簡單,日日守護相伴,又如何做到相忘於江湖呢?還是說,一切皆是假象?”尾生不知為何有些激動,言語有些過激,可真的很想問一句,李淩泫,你可還記得前世有一個叫曆塵的道長愛著一頭靈狐?
(還問什麽問!你以為孟婆湯是白喝的啊!他無非就是對謝木簪的靈氣有些許感應而已,還真當他記得你啊!蠢死了!)青遙冷哼一聲,嘲諷著尾生,不過就是一個負心漢而已,問那麽多幹什麽,殺就完事了!
“它們曾經深愛過,不然不會做到那麽長久的相濡之情,至於後來各自遠去,無非是環境變了,它們也該回到各自的軌跡之中,至於為何不能並肩遨遊,這就是它們自己的問題了……或許回歸了大海的雙魚,早就不是當年的那條魚了。”李淩泫眉頭緊鎖,卻依舊是斯文有禮的回答著。
“是啊……雙魚早已不是當年的雙魚了!又談什麽相濡以沫呢?”尾生輕笑道,眼角含淚,潸然落下,她揮手間便藏起了所有,隻留一副從容在李淩泫眼前。
她和李淩泫也不再是當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長和小狐狸了。
(我呸!李淩泫是曆塵的今生,你還是當年那隻臭狐狸,你們倆拽什麽文字呢,什麽你不是你,他不是他的,真煩。)青遙怒罵道,發著牢騷。
李淩泫似乎聽出了尾生話中的傷感之意,心中歉意叢生,“姑娘似乎有著自己的故事,如若小生有些許冒犯,還請姑娘見諒。”
“前塵往事罷了,先生莫在意,其實先生說的極對,所處的環境變了,那一切都不過是往事悠悠罷了。”尾生長歎一氣,抬眼淺笑,直視李淩泫。
往事悠悠便該隨風去了。
不知為何,李淩泫看見尾生眼中的瘡痍,竟再一次失神,心中的刺痛感再一次襲來,他連忙躲閃,不去直視。
“今日見姑娘,倒真是驚豔了小生,姑娘竟有如此才華和見解,小生愧為教書先生,今日受教了。”李淩泫又是一禮,嗤笑著自己的滿腹經綸。
(這破教書的什麽意思啊,今日驚豔?意思就說我昨日醜還沒學識?)青遙在另一頭咒罵道。
尾生低頭淺笑“昨日唐突了,先生莫要見怪。對了,昨日先生說以有心儀之人,想必這個姑娘比小女子更能驚豔公子的心吧!”
尾生想見見那個讓李淩泫心儀的女子,想見見那一份求之不得的幸福。
李淩泫甩了甩兩袖,放在身後“她容貌不及姑娘美豔,也不及姑娘滿腹詩書,見多識廣,更沒有像姑娘今日這般好的脾性。”
他突然嘴角上揚“但是她天真無邪,未經塵世,待我真心,我便中意她!”
(負心漢,男人果然都信不得!傻狐狸,別等了!)青遙憤懣不平著。
尾生抬頭看著李淩泫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沒有星河,沒有詩書,也沒有曾經的尾生,隻有對那位心儀女子的歡喜。
她一瞬間便都明白了,輕笑道“既是如此,那便好好珍惜她,好好愛她!護她……”
把前世我未曾得到的,全部付諸給你心儀的女子吧!
語落,尾生便轉身離去,成為一縷青煙,消失在竹林之中,隻留下一句話,悠蕩著。
“明日,你不用來了,過幾日,我去找你,你帶我去見見那位你中意的姑娘!”
李淩泫怔在原地,不知為何,眼角竟滑下一滴眼淚,他拿手蘸取些許淚水,放入嘴中,竟是如此苦澀!
尾生蹲在地上抱著自己,輕喃道“青遙”
“別跟我說話,沒見過你這麽傻這麽窩囊的狐狸!”青遙怒罵道。
“他不是他”
“你每次都是這個借口,對,沒錯,曆塵是他的前世,他今生是李淩泫,可那又如何?你若是愛他,奪走便是,你要是不方便動手,我來!”
“你還是不懂嗎?”尾生語氣寒涼,看淡了世事。
“是你蠢,給我回到簪子裏去,你死就死,莫要連累我!”青遙一把把尾生打回了謝木簪中。
“讓我了卻最後的心願吧……青遙,你馬上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
青遙冷哼一聲,滿眼殺氣“為了一個已經把你忘記的人,值得嗎?”
“值得不值得……你比我更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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