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失言

  李念生回到草廬外，兩個少女已在等他，隻是神色中仍有些驚恐，都被他剛才的衝動和動靜嚇住了。


  他愧疚地看向蕭雲曦，又看了看李婉清，拱手道：“抱歉，剛才聽了你的話，我突然想到了我的父親，他拋棄我母親，對我不管不問，所以一時失了理智，說了些難聽的話，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李婉清目光一凝，怔怔看著李念生，她能清楚地感覺到李念生的變化，此前哪怕李念生對她發脾氣，至少還有情緒，有一些似有若無的關懷，但現在的李念生卻客氣得無比生分，已將她完全排斥在外了。


  她人生之中一切幸福過往都已在連番變故中破碎，有些逆來順受了，無非抱著自已也認為不該有的幻想把李念生當成了她哥哥，至此也清醒過來，恢複了近來古井不波的心境，淡淡道：“既是這般緣由，那也不怪你。”


  三人都沉默下來，草廬前微風吹過，李婉清發際間的步搖叮鈴作響，她神色一動，問李念生道：“此前你跟我談的條件還作數嗎？”


  李念生隻當這丫頭轉眼的功夫已想明白了，不肯再無條件幫他，這反倒讓他非常高興，他也不想欠李婉清的人情，立刻道：“當然作數，你隻要告訴我蕭乘風在哪，其餘的不用你管，事成之後我自會帶你離開朝雲。”


  李婉清將吹亂的秀發撩至耳後，笑著搖頭：“不，我不能拋下母親離開朝雲，及笄之後我就要跟白衣侯去荊州，我別無所求，如果你願意，希望及笄那日你會在，就當代替我哥哥，不止為我，也是為他，這是我們兄妹的最後一次相聚了。”


  李念生拳頭緊握，深吸一口氣道：“你放心，無論你是否能找到蕭乘風，當天我一定在。”


  蕭雲曦輕輕拭去眼角淚水，忽聽李婉清“啊”了一聲：“你們還沒有吃飯吧，我去給你們做飯。”


  看著李婉清快步往草廬裏走，她內心很是酸楚，急忙陪著幫忙去了。


  李念生垂首看著地麵，心頭有如壓了一塊巨石，他痛恨宮城乃至宮城裏的任何一個人，卻也知道李婉清並無任何過錯，他不該把仇恨強加在她身上，但越是靠近這座宮城，他的仇恨就越深，理智終究不能在這仇恨中占據上風，內心中絕不肯將李婉清從他的仇恨中剝離出來，否則他所因此痛恨的那座宮城也很無辜，他所因此痛恨的人也很無辜，一切怨恨將因為那個男人的死再無宣泄的可能。


  這場天人交戰不知持續多久，漸漸有飯菜香味傳來，不過也夾雜著一些糊味，他使勁晃了晃腦袋不再去想，蕭雲曦正好端著一盤青菜出來，才想起桌子已沒有了，她對李念生有不解也有氣惱，便自已端著菜去找桌子，李念生很是尷尬，先一步進入草廬搬了張桌子出來。


  李婉清僅做了三道素菜，賣相不算好，她大概也知道味道不會太好，盛了飯之後略有些不好意思，對二人說道：“事先未曾準備，時間也緊了些，怠慢了二位……”


  蕭雲曦忙道：“勞累你親自下廚，這般情意縱是酌金饌玉，珍味滿桌又如何比得？隻是你我身份不同，否則我真想認了你這妹妹。”


  李婉清美目一亮，很是歡喜，“你我乘車之時，我聽你說過與我哥哥的事，難為你這些年來一直打聽他，我心中也為我哥哥高興，其實自打我得知風祥有個蕭家姑爺李念生，我也曾一直打聽他的消息，對姐姐也是非常好奇，今日得見，你果真如傳言一般，不止相貌出眾，這般風姿也真是令我羨煞，若能有你這樣一個姐姐，我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蕭雲曦一把將她的手拉住，喜道：“你打聽著風祥的李念生，我卻打聽著朝雲的李念生，這真是罕見難得的緣分。”


  兩位少女有如見了知己般相見恨晚，一時都很高興。


  李念生心中輕歎，打聽來打聽去，打聽的卻都是他一人，便問李婉清道：“現在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你哥哥了吧？”


  蕭雲曦眼見得李婉清的神色刹那間一片黯然，心頭非常憤怒，隻覺李念生處處都刻意針對李婉清，揭著傷疤，簡直惡毒至極，忍無可忍之下當場就要翻臉，李婉清卻衝她搖了搖頭，“不怪他，我哥哥出事一個月之後，風祥就有了一個同名同姓的蕭家姑爺，不止我多心，誰都會多心，但是當我得知了他在魏家之後的那些事情，我就知道他不該是我哥哥，哪怕他們兩人看起來似乎一模一樣，你不知道，我哥哥自小非常憨厚老實，他經常被欺負，後來有了些修為，也懂得利用他的身份之後，他的日子……”


  說到這裏一愣，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有那麽些年，他突然轉了性子，曾經欺負他的人都被他收拾慘了，這都不算什麽，他還整天惹是生非，沒個安生的時候，如果他有那樣的修為，以他的性子恐怕天下早亂套了。”


  蕭雲曦心中一動，這樣的李念生似乎跟她身邊的李念生真有些相似，哪怕李婉清都已確定了這不是同一個人，她仍是下意識問李念生：“你家在哪？”


  李念生心中一驚，但凡把居所之地說出來，李婉清立刻就會加深懷疑不說，隻要蕭雲曦把他曾經撒過的謊跟李婉清求證，那就不用再作任何解釋了，珞珞忽然照著蕭雲曦雪白後頸啄了一口，蕭雲曦吃痛，一把將它抓了過來，嗔怪道：“你啄我幹什麽？”


  珞珞無辜道：“有蟲子啊，我吃掉了。”


  蕭雲曦頓時就愣住了，珞珞可不好養，吃得比人都好，家裏各種山珍補品沒少禍害，蟲子是看都不會看的，這一點她心知肚明，當初蓮兒也曾請人捉了些蟲子放在碟中討好珞珞，卻被珞珞把碟子都掀飛了，蕭雲曦怎會相信珞珞從她脖子上啄蟲子吃，再說真有蟲子她也不會不知道，但珞珞本就調皮，她倒沒多想。


  李念生鬆了口氣，急忙夾了幾口菜把飯給扒了，放下碗筷道：“我吃好了，四處走走去。”


  “你坐下！”


  聽得蕭雲曦語氣嚴厲，他心中一凜，看來這一劫是躲不過去了，還得趕緊編個不引人懷疑的謊話才好。


  蕭雲曦卻沒繼續問他剛才的問題，冷著臉道：“乘風被朝雲人抓來並不是婉清公主的錯，你不該讓她幫忙，一旦被人發現，你有沒有想過她的處境？”


  李念生頓時很惱火，“你以為朝雲百姓就能認同朝堂上的做法？李婉清這麽做不止是幫助我們，也是在挽救她李家名聲，免得天下百姓還以為李家的人倒行逆施，全是些壞種，再說她五天之後就十六歲了，她知道自已在做什麽。”


  蕭雲曦仍不服氣，正要反駁，忽然目光一凝，震驚地看著李念生：“你為何會知道她五天之後就十六歲了？”


  李婉清神色激動，目光在李念生臉上打轉，顫聲道：“你能給我個解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