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加冠之年
“柱子，不對不對，今起得叫你勉兒了，你快去看看你爹回來了沒。”一婦人一邊在灶台上忙活著，一邊大聲地對著屋外喊。婦人身形不高，麵容看上去年歲並不大，但雙手上布滿了繭子，一看就是常年勞作所致。
“知道了，娘，我去看一看”一布衣打扮的青年男子從屋外緩步進來，手上還拿著一疊寫滿了字的紙，“爹今幹嘛去了？往日這個時辰已經到家了。”
那婦人在圍裙上使勁擦了擦手，心接過男子手裏的那疊紙，“不知道，你爹今要給你準備點東西，具體幹嘛去了我也不知道，你趕緊出去看看。”
兩人正著話，一壯年男子從屋外走了進來，身材不高但一身腱子肉，雙肩扁平，麵目黝黑，麵容看上去也就四十來歲，但其上刻滿了風霜，雙手上布滿了老繭，抱著一個包袱，包袱並不重，但壯年男子看起來仿佛抱著千斤重擔。
青年男子快步上前接過男子手裏的包袱，“爹，這是什麽東西啊，看你這樣子應該是相當貴重的東西？”
壯年男子將包袱心翼翼地交給兒子，“這是我今去黃老爺家求來的一套筆墨紙硯，還有我去給你買的一套衣裳。”
青年男子聽完父親的話，急不可耐地打開包袱，包袱內一套長衫，一雙嶄新的布鞋，還有一方硯台，一錠黑墨，一杆毛筆。看到新衣服，青年男子就想穿上試一試，但卻被自己父親攔了下來。
“你急什麽，你一個讀書人這麽心急，像什麽話，這不是給你現在穿的”，父親看來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青年男子也頓時收斂了些，將東西收了起來。
“柱子爹，今是勉兒加冠禮，他也是高興嘛，你罵他幹嘛”，婦人眼見不對趕緊出來打圓場，“快，柱子爹吃飯了，飯做好了，你下午不是還要去給黃老爺家送柴火嘛。勉兒你也別愣著了，我今早去集裏打了壺酒，你快去拿出來給你爹倒上。”
青年聽話，趕緊將衣衫放到包袱裏包好，然後去拿了一壺酒一個碗，給自己父親斟上。
“今是柱子，不對，該叫勉兒了，今是勉兒的加冠禮，你也來吃吧”，壯年男子見婦人仍在家裏忙裏忙外的，招呼了一聲。
婦人愣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自己丈夫會如此開口，但隨即就推辭了，“你下午還要幹些體力活呢，我吃了你就吃不飽了，家裏糧不多了，下午柴送慢了，黃老爺怕不得又要發脾氣了。”
壯年男子繼續，“沒事，勉兒今日就成年了，日後若是娶了妻，你更沒機會了，來吃吧。黃老爺那邊，沒事的，他頂多也就打罵我一番。再了，勉兒過幾日就要出發去考取功名了，他定能高中，咱倆日後就能享福了，還怕他甚黃老爺。”
青年男子聽了父親的話，聲嘟囔著，“哪有那麽容易中啊，前幾年都沒中，今年估計也沒戲，倒不如去學劍，還能不讓娘挨餓。”
青年男子話雖聲，但卻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到了自己父親耳朵裏，“學劍學劍，你就是想著學劍才考不上的，你六歲時入學堂，老先生破格推你入縣試，八歲破格入府試應了童生，結果呢，非得學劍，氣得老先生把你掃出學堂，到現在你考了多少次了？還是個童生！”壯年男子拍桌怒罵，碗裏的酒就喝了一口，全灑了出來。
“當家的，別急別急，勉兒這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也就隻是嘴上一而已。勉兒，還不趕緊給你爹認個錯，吃過午飯去試試你爹新買的筆好不好用”，婦人見勢不妙，趕緊安慰著自己丈夫，教訓著孩子。
“他現在這樣還不是因為你，見他能識幾個字就對他百般寵溺，要我當初就不該讓他去學堂，早些跟我去黃老爺家做工，指不得現在已經是黃老爺家的護院了，隨便得點賞錢你也不至於忍饑挨餓！”壯年男子十分生氣，罵完之後將碗裏的酒一飲而盡，一言不發地開始吃午飯。
婦人此時見自己丈夫在氣頭上，也不敢再多，隻是以眼神示意兒子趕緊吃飯。
“爹，娘，我吃好了，我去看書了，最後這幾我再去黃老爺家抄兩本書”，青年男子見狀也不再多，就著涼水吃了個餅後便拿著那疊紙出門去了。
見兒子出門後，婦人心翼翼地問壯年男子，“當家的，那些東西值多少錢啊？”，“沒要錢，黃老爺賞給咱家的”，壯年男子回聲，但眉頭緊鎖。
“這，黃老爺有這麽好心？”婦人似是不相信地問到。
壯年男子沉默了半晌，大口吃了幾口粗糧餅，“明後年的糧少一半，但若是勉兒能夠榜上有名，明後年的糧就給咱翻倍，還賞十斤豬頭肉。”
婦人聽到這個消息，一如晴霹靂一般，眼淚霎時充滿了眼眶，“這…這…這明後兩年該如何熬啊，這兩年收成又不好，我倒是無所謂，我多去挖點野菜吃就行了，但勉兒不能吃不飽啊，他…他…他若是不中，明年豈不是隻能隨你去黃老爺家做工了。”
壯年男子一直不語，埋頭吃著粗餅，任由婦人在一旁偷偷抹淚，“勉兒他從識文斷字，三歲能識字，五歲便能背詩，六歲你千求萬求總算讓他進了學堂，七…七歲……他怎麽受得了去黃老爺家低聲下氣地做工啊。”。
壯年男子，將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夠了，他今年再中不了，大不了我就去縣老爺那裏再去求個差事，做一份工是做，做兩份一樣的做。”
青年男子此時正在屋外偷聽，他假意去看書了，但實際卻悄悄地在屋外簷下偷偷聽著，他就知道那些東西沒那麽容易，朝廷之試兩年一次，他父親以未來兩年的糧食為他換取了應試用的筆墨行頭，更還有前兩年所攢下的所有錢財作為自己趕考路上的盤纏。聽到這，青年男子似是做了什麽決定，攥緊了手裏寫滿了字的紙張，到屋外竹林旁的石桌上去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