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6 垂暮已矣的老者
說起來就連陸羽都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在邊界亂逛了一下,卻在無意之中,看見了一抹綠。
這一抹綠,是一棵小樹苗。
若是換在別的地方,突然長出一棵小樹苗並不是什麽怪事,可是這裏,卻是黑域囚海。
在這個地方,亂石成群,就連一根草都難以生長,遑論是一棵樹苗。
更奇怪的是這棵小樹苗,紮根在石縫之中。
它的根,是真的紮入了石縫。
可見其生命之頑強,陸羽也確定這絕非凡物,估計是讓他遇著了什麽天材地寶。
陸羽覺得有趣,他也的確是少了個伴。
就如上官凝霜以前的口頭禪,路上多一個伴,也好。
從這一日起,陸羽每當回去一次程家族群,必然在那石洞舀一勺清水灌溉。
可是一年之後,他突然發現,這棵樹苗似是並不需要清水。
它需要的養分是血氣。
當年四大勢力與黑域囚海決戰,楚飛雪驅使的那個巨人最終化作的滔天血氣,以及無數死在此地修行者的精元,浸染了這個地方。
這棵樹苗,恐怕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才得以成功長出。
這就更吸引了陸羽的興致。
畢竟,成是那一戰,敗也是那一戰。
他今時今日淪為於此,更是因為那一戰。
得悉了這個秘密,陸羽在之後,索要青龍的龍血,就更多了一些,多出來的部分,他都澆灌給了這棵小樹苗。
孤獨,是一種可怕的病。
哪怕是陸羽這般心性,也經不住這種病。
就如那時在XZ大難不死得了奇遇的陳婉蓉,她被困在石洞幾年,出來以後也是心性大變。
有時很正常,有時神經兮兮。
所以,他病了。
隻因長年在黑域囚海邊界和程家族群領地往返,他除了給上官凝霜喂服龍血,就是重歸這裏。
他就如被這方天地遺棄的棋子,苟活殘存。
這棵小樹苗,就是他交流的對象。
他對龍血的依賴,也越來越強,因為龍血對他的作用,越來越少。
這棵小樹苗,還是不見長。
它就如這麽大了這般。
卻又四季蔥綠。
陸羽身穿的素衣,早已破爛不堪。
他扔了,繼而穿上了獸皮。
他穿著獸皮,在冬季飛奔,在夏季,他光著身體。
在這裏,他不怕碰上不該碰上的人。
因為隻有他一人。
不過他的腰間,依舊掛著那個酒葫蘆。
他跑得越來越慢。
從最開始的三個小時往返一次,到幾個小時,十個小時,一天,兩天,三天.……
十天……
一個月……
他已無法再盤坐在原來的那個位置遙望戰場,他來不及。
他來得及做的事是,往返於兩地,喂服上官凝霜龍血,用龍血澆灌小樹苗。
像著了迷,也像是魔怔。
他以一個極快的速度衰老著。
不過,為了方便,他每隔十天半個月,就用長刀清理一次胡須,頭發。
他不會理頭發,事實證明這把長刀也不適宜理頭發。
每一次,他都把頭皮割得鮮血淋漓。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隻做兩件事,一是喂服上官凝霜龍血,二是澆灌邊界之地的小樹苗。
又過了許久。
他變得更為蒼老,瘦骨嶙峋,由於身體的持續衰弱,龍血失去效用。
這一次他前來,走了足足兩個月。
但在來之時,他將石棺抬出了墓室,把上官凝霜安放在他最新搭建的一棟石屋裏,並拜托青龍代為照顧。
他拄著充當拐杖的長刀,費盡了二九牛二虎之力,才氣喘籲籲地趕到了這裏。
“嗬嗬,老夥計,我又來看你了。”
他蠕動著幹裂的嘴唇,扯著一把沙啞蒼老的聲帶,伸出顫顫巍巍狀如雞爪般的的右手。
取下酒葫蘆,將龍血澆灌在小樹苗的根部裂縫。
使得龍血滲透進去,給予養分。
“可能,也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
他的笑容,充滿了苦澀。
“我走不動了……”
“什麽棋局,那又如何.……恐怕,我已難以撐過這一個冬……”
“我想了很久,什麽都找不到,或許她根本就沒打算給我留下答案.……”
他長長地歎息一聲。
而這聲歎息,不出幾米就消失在秋風之中。
“可我不太甘心.……”
“大仇未報.……”
“嗬嗬,喝吧,喝吧.……”
他喃喃自語,似是有些忘情,結果這一倒,幾乎把酒葫蘆的龍血倒了個幹淨。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將最後幾滴龍血滴入嘴裏。
砸了咂嘴,便挺著佝僂的身軀,準備起身。
誰料這一回頭,卻看到了一道異常巨大而壯碩的人影。
由於伸不直腰,他唯有高高地昂起頭,盡可能地睜大混濁的雙眼。
“哦……是你……我們多久沒見了?”
“嗬嗬,話說起來,五百年是有了.……我真想不明白,你徘徊多年,就為了照顧這一棵小東西,值得?你太讓我失望。”
“那又怎樣?我願意……麻煩讓一讓,我要回去了。”
他感到了不耐煩,舞著手中長刀驅趕,像是要把這異常高大的身影撥向一邊。
不過,他已垂老矣矣,油站燈枯。
他這一撥,剛好就撥到這人的小腿,由於使力太大,對方沒倒,他卻倒在了地上。
“陸羽,你太老了,也走不動了,等你回到了去,恐怕春季已至。”
“怎麽?血修羅……你還想送我一程?”他咧嘴一笑。
來人,正是血修羅,秘境天地的原住民,最後一個上古遺族。
那一戰過後,他並未離開黑域囚海,而是選擇了留下,隻因他很清楚,他一旦離開黑域囚海,就再無法回到這裏。
而他上古遺族的身份,也注定了他在外麵凶險難料。
所以,他留了下來。
從那以後,他就潛藏在黑域囚海不出。
也借此向飛仙殿的無名表明了一個態度,那就是他再無反抗之意。
當然,他也發現了陸羽,不然他也不會前來一看,他實在是忍不住了。
而他把戰敗之後,自己活得這麽狼狽的原因,全部都遷怒於陸羽。
陸羽還活著,而又已油盡燈枯,距死不遠。
就如他所說,要是讓陸羽自己走回去,春季都來了,有沒有命走回去,都還是一個大問題。
他忍不住,所以來了。
陸羽一死,他就解不了心中的怒氣。
是的,他想送陸羽最後一程。
“嗬嗬,我倒是不介意。”血修羅冷笑,抬起左腳踩在陸羽的胸口上。
他不敢用力,一用力陸羽就死了,沒意思。
此時,他就如一隻戲弄著老鼠的貓。
“呼呼.……放開我!讓我回去!”陸羽氣急敗壞。
氣急之下,將手中的酒葫蘆扔了出去。
而以他如今的力量,就連給血修羅撓癢的資格都沒有。
血修羅隨意伸手一接,就把酒葫蘆接住,掂量了幾下,笑道,“這倒是個好東西,但不知為什麽,這裏麵有一股我非常討厭的味道.……”
說著,他用力一捏。
酒葫蘆應聲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