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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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話想跟你很久了,但不知該怎樣對你。每次開口都覺得不好意思,你且當我臉皮薄吧。出來你可能不信,年少時期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曾幾近病態地追逐過你的身影。
原因嘛,不了。你懂的。嗯,反正分析起來你肯定又要不以為然地什麽“光環效應”“從眾心理”雲雲,咱先不提那個。你別將我當變態就成。還記不記得剛交往那會,你問我喜歡你哪點,我答不上來就是你人好,被你毆打了一頓我回去後思來想去,覺得還得是這個答案。
一直覺得,能遇見你真好。尤其在我懵裏懵懂的時候,你就這麽出現了。套句大俗話,老子當時特麽真覺得你長得好像來拯救我的使得,又給你安裝人為光環了。事實上那會,我的確有點自卑,尤其麵對你的時候,更有點自慚形穢。我媽忽悠你來逼我寫作業,你要兩句我也就寫了,但你不逼我,你跟我你想當科學家,所以要學好多知識,問我以後想幹什麽,我腦子一抽誑你我想玩遊戲。結果你張嘴就給我來一堆遊戲術語,問我知道這些是什麽嗎,為什麽要這樣設置,原理是什麽,相互之間有什麽變動聯係,怎樣才能提高。我真特麽服了你了,搞得這段我到現在還記得。完了後麵你也知道了,數理化嘛,英語你也沒放過,你總誇我有語言賦,我覺得你八成是忘了你當初怎麽拿解謎遊戲整我的。算了。
舉這例子,也沒別的意思,就想,當時你的很多行事作為、言談看法,真對我影響頗大。人,交朋友,良師益友。何其有幸,趙明軒遇上肖少華。不知不覺,我喜歡聽你話,喜歡與你一起努力,喜歡看見你所看見的東西,我在想,為什麽有人能將許多枯燥乏味的東西變得這般有趣世界在你眼中仿佛有另一個模樣,令我著迷於你的思考方式、行事準則,著迷於你看到的一切。甚至有陣子,希望能成為和你一樣的人。
覺醒成哨兵,是我人生的一次轉機。還挺爽。講真,不怕你笑,我一直有種感覺,保不準哪我就覺醒了。去了哨兵學院,遇到很多麻煩事。有幾件還挺黑,沒跟你具體講,怕破壞我在你眼中英明神武的形象。然後每次,我就想假如你遇到了這些事,你會怎麽做。像你的,要把握關鍵,要解決問題。相比之下,情緒上的憤懣或困擾,其實並沒這麽重要。
這麽三年整下來,我有時覺得你好像我漫漫人生路上的一盞長明燈,思想裏的一個符號,就像卐字之於納粹,就像陰陽魚之於道教徒。比喻的不好,你當我吞癩蛤蟆。我曉得這之中多少有記憶美化的成分,年少不識情滋味,逃避掙紮否認,那年裏我也反複思考,哨向責任與普世價值,所以我去找你,還打著破除我心中妄念的主意,後果你都知道了。
你親吻我的時候,我高興極了。當時就想去樓下大操場跑他個三十圈心靈都升華了你知道嗎你擁有一個強悍而美麗的靈魂。它就像一顆寶珠,在一名姓趙的蠢哨兵的黑暗世界裏,熠熠發光。可我有什麽呢你並不是向導,我沒有什麽能綁住你。你也不需要搭個哨兵當噱頭,為你的充實生活錦上添花。
盡管你答應了我,我總感到這是我一臉可憐相引了你惻隱之心的妥協。我知道你是個堅定的唯物派理想主義者,你一直都這樣,想要做什麽,隻要決定了就會去做,不管多困難、不管別人什麽,你都會將它完成,盡力做的最好。可你也很心軟,凡他人對你好一點,你都記著,要好回去。我真怕有一醒來,你對你的好還完了,遇到一個對你更好的人,你要走了。誠然我自私狹隘,隻想著將你永遠占為己有,但我也願意改進,成為對你更好的人,更好的哨兵。近年來是遇到了些麻煩,但我並不認為這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你問我,向導於我而言是什麽,我想這個回答,我得用一生去證明,雖然近來它也越發明確,你姑且看一看:在你之前,我從未想過向導,在你之後,隻有你。
所以你隻管去走你的路,別擔心我,隻別走太快,放慢些,別拋下我,等等我,我就會努力追上你,與你並肩而行。
你給了我力量,我也想成為你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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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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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紙是普通的白底道林紙,散發些許油墨味。看這日期,是去年。肖少華知道趙明軒有個習慣,極度羞窘的時候,寫個東西就要掐頭去名用英文。他翻過這頁信紙,手指帶了些機械似的僵硬。
下麵是張風景明信片。
空白處寫著:
親耐的,你就當普通人吧,當普通人多好既不用管共鳴度高低,綁不綁定,失不失感對咱也沒什麽區別,萬一我任務有個三長兩短還得搭上你,那可不得疼死我。還是普通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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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少華目光落在日期上,那是他覺醒失敗後的一星期。移開這張明信片,下麵還有一張。
密密麻麻的仍是趙明軒的筆跡。
好懸差點忘了正事。模型的背景故事就是一次城戰。不過那會咱剛滿九十級,銀月和幽暗都被聯盟連鍋端了,會長招呼大家趕去奧格瑞瑪,你中途被卡掉線了,上不來,我本想跟你一道退的,你又難得遇上屠城啊讓我抓緊機會,我就一個人去了,守完城發現你早睡著了,我很不爽。具體不爽什麽我那會不上來。後來有,也就是跟萬象設計師他們一起翻公會照片,我看到我跟他們那次守完城的合影,我找了找發現沒有你,然後我就明白了。
我不想去沒有你的地方。
這貨寫字,大多時龍飛鳳舞的,帶著他一貫囂張的習氣,有時沉下來卻能端正的像個楷體。
肖少華將之背過去,發現背麵圖片上還有。
ps:這玩意當聘禮估計不夠誠意,但當個婚戒應該沒問題。想我堂堂一名哨兵軍團長,雖然比不上正規集團軍級別的,被你白白睡了那麽久,連個名分都沒有。如果看到這啥你還有點良心,你就電話我,咱挑個良辰吉日,把民事伴侶證給辦了,然後跟爸媽也交代一聲。總不可能做一輩子地下情人,這像什麽話這可不符合我老趙家的規矩。你是不
這是最後一張了。他再去摸信封就沒了,去翻黑布袋子也沒有,隻剩一堆泡沫。
肖少華抖著手在泡沫裏撥楞了一會,動作頓住,像是將將想起什麽,匆忙去拿手機,他撥出了個號,雖然那號被他刪了又清理,但還是記得,無可奈何的全都記得,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按下去,有那麽幾秒,思緒混亂地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想我哪有你的那麽好,他想能不能再聽聽你的聲音,還沒跟你生日快樂,嘴唇哆嗦一個字都不出來。屏息似的等待幾秒後,那頭響起的卻是一個甜美的電子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henuberyu”
手機從他掌心滑落,跌至地麵。
肖少華感到一陣暈眩襲來,搖搖欲墜。
他用手撐住茶幾,一下沒留神碰到了那城戰模型,玻璃罩子一歪差點翻下去,被他及時接住。肖少華緊緊抓著模型,心髒砰砰直跳。
手指向下,無意摸到底部,那裏微凹不平,像刻了什麽。他蹲下去,如臨大敵地將模型輕手攝腳側翻躺茶幾上,湊過去看。並非什麽數字號碼,映入眼簾的,隻是兩行行楷:
酋長,你是部落的酋長。
我願做你永遠的哨兵。
肖少華閉上了眼。有什麽從他心裏被抽了出去,空了。
窗外風雪肆虐,室內溫暖如春。
客廳裏,一時安靜得隻剩下鍾表走動的聲音。肖少華用雙臂環緊自己,縮成一團,擠在沙發和茶幾間的窄角裏,仿佛很冷的樣子。他一動不動,久久,忽然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抽泣。
“好疼啊”
牙關擠出幾個字音,卡在嗓子眼裏。完這句後,他閉上了嘴,與他的開口一般毫無征兆。呼吸由輕到重,肖少華將拳頭抵在左胸靠下的位置,近似壓迫的力道按著那處,像想將什麽用力按回去,但那如浪潮般的疼痛仍如蛛絲網一樣,一點一點緊而不迫地張開、擴大,蔓延至他整個心髒。
他緊緊抿著唇,額上沁滿了冷汗。
怎麽會這麽疼呢肖少華百思不得其解地想。
不過是一場分手,不過是一次失戀,就像汪新宜的那樣,不過是會隨著時間痊愈的一回感冒。其它人都能做到,怎麽輪到他就不行了
早就應當放下了
他對自己,將頭埋入雙膝,右腕頂著心口,又忍著熬了一會兒,體味著胸腔內的疼痛堆疊而升,慢慢地,覆上了他整個頭部,連耳畔都出現了幻聽。
“酋長”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在他身側叫喚。
好疼啊,趙明軒。肖少華在心底應道,沒有回頭。他知道那裏什麽都沒有。
隨著灼痛感越燃越炙,他仰首深深吸了口氣。手指愈發用力,恨不得剖開自己胸口將心髒絞碎。
恍惚間,那個人朝他走來,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然而目光真摯,叫人無法拒絕。酸澀湧上眼角,肖少華不禁伸出了手。他望著那個人,認真而執拗地,低低地:“真的好疼啊二”
聲音出口,破滅了幻覺。隨即手也落入一團溫暖的虛無,真實的知覺由四麵八方而來,湧回百骸,似數九寒刹那凍結了五髒六腑。
肖少華臉色驟變,血色盡褪。他猛地站起,忍無可忍的“啊”地大叫了一聲,一把抱起茶幾上的模型,三兩步到玄關口“哐啷”一聲拉開門衝了出去。
飛奔下樓跑出區,他在雪地裏一連跑了好幾米才停下,一手護著模型一手扶著膝大口喘氣。迎麵撲來的冷風清醒了幾分過燙的大腦,總算多少緩解了胸口的疼痛。
街道上的積雪有些厚了,每一腳都是一個坑。初初還不覺得,停下後冷意很快順著腳踝攀上,奪走了體表的熱度。
肖少華在雪地裏彎腰立了一會,被亮的發白的雪刺得雙眼發澀。他眨眨眼,眼裏滾出幾滴淚,掉在雪上,洇成深色又淡去。
在做什麽呢他問自己。徒勞而已。
回去吧。心底有個聲音道。他抬起頭,去看。漫大雪下世界是幽藍蒼穹下白茫茫的一片,唯有盡頭化為一點的塔尖躍入眼中。
理智做出判斷前,身體已經違背了意誌,向著塔的方向邁出了一步。凍僵的腳像踩在了刀鋒上。
走出那一步後,他又走了一步。
一步、又一步,深陷雪裏的腳印在他身後跟了一串,逐漸連成一線。雪落在他頭發上、臉上、肩膀上,一片片遮去了原有的顏色,將之染成斑白。
低溫麻木了血肉,卻令胸口那處疼得越發鮮明。
“趙明軒”
肖少華沒忍住喊了一聲,呼吸卷著寒涼倒灌進口鼻,聲音被風雪消弭。
“你在哪裏”
僅剩一點自語哽在喉間,打著顫,脹得耳膜嗡嗡作響。
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大地如荒廢了一般的靜默。稀疏幾點燈火綴在空中,隔著霧煞煞的風,透出些許微芒。
肖少華越走越慢,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落在身上的雪融成水,又凝結成了冰。浸入了血液,如霜刃刮骨。
一個趔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城戰模型從他手中顛了出去,在雪地上滾了一圈,半邊陷進了柔軟的積雪,不再動彈。玻璃罩子裏的模型人仰望著空,仿佛凝視潔白的雪花一片片落在了它們上方。
肖少華四肢貼地麵趴著,全身麻痹了似的僵疼。他咬住下唇,伸長手,要去夠那模型,分不清是融化的雪水或汗,模糊了視線,什麽都看不清楚,離指尖的咫尺之遙似虛影重重,觸到的隻有冰冷空氣。手掌跌進雪裏,像是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頭垂下,麵頰也落入了雪裏。
口中喘出的熱氣變成了白霧。
那個人不會回來了。
他心想。
又勉力往前膝行挪了兩步。
這一次,終於將那模型攏入了懷中。
他緊緊抱著城戰模型,抱了一會,然後就如所有重獲珍寶的人,第一時間便撐起上身低頭檢查那上是否有任何破損的地方,萬幸沒有。有機玻璃上幹幹淨淨,連一道裂痕也無,城樓、樹木、每個種族的人都牢牢地釘在它們原處,姿勢神態與原來一般無二。肖少華將目光移到城樓上,戰士和法師依舊背靠著背,彼此相偎信賴,像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他看著他們,就像在看一個不可能再現的夢。接著目光凝住。他發現,從當前這個角度看去,城樓下的角色們將會因距離原因,變得有些失焦。仿佛要驗證他的發現,幾乎同時的,周圍光線一點一點暗了下去,那城樓上兩名人身上就有熒光一點一點泛了起來。
於是視野中背景淡去,隻剩下了城樓上那兩個人。
這一次,沒有敵軍,沒有他人,隻有他們。
“酋長,你是部落的酋長。我願做你永遠的哨兵。”
不知為何的,底座下刻的那兩行字再一次浮現眼前。
原來如此。
肖少華恍然地就明白了。
“這是部落啊”他喃喃道。
原來這就是為他一人所建的“部落”啊。
原來,這就是隻屬於哨兵和酋長的部落啊。
“哈哈”肖少華一下笑出了聲。
瞳仁中,遠遠的塔尖也升起一點輝光。
那是守夜的哨兵開始執勤了。
泛白的光亮若夜晚的星星,鑲嵌在幕下。是肉眼可見,光年的距離。
遙遠冰冷。
與此法師手中寶珠的暖色越發耀目,與塔尖投下的燈光相交輝映,照亮了兩人所在的城樓一角。
剔透的玻璃籠罩下,所有建築隱去,所有其它角色隱去,黑暗中隻有那一對人相依相偎,唯餘彼此。
“哈哈哈哈”
肖少華笑著抱住模型,緩緩倒了下去。他倒在了雪地上,口中的笑聲並未止歇,從輕笑開始,變作大笑。
像遇到了什麽好笑至極的事情般,笑得停都停不下來。
笑得眼角都溢出了淚花。
笑得弓起了脊背,將模型死死扣在了懷裏。堅硬的邊角硌肉裏,可他並未在意,隻是一味地笑,任由落雪將自己一點點掩埋。
而後笑聲化作了嗚咽。
而後驀地放聲大哭。
仿佛什麽,轟然崩塌。
那人不會回來了。
那個為他建好部落的哨兵,不會回來了。
那個曾經,會在他難過傷心、虛弱病痛時,擁他入懷的人,已經被他親手推了出去,再也不會回來了
淚眼婆娑中,他仿佛再一次看到,那名哨兵來與他訣別的身影。
而他掏出了自己的心擲到地上,指著:“喏,你拿去吧。這顆心我不要了。”
心髒破裂的瞬間,血流遍地。奇異的,胸口不疼了。
取而代之,那個原本放置心髒的地方,仿佛變作了一個空洞,冷風呼呼而過,很快,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隨著淚水滑落,肖少華眼中的情緒一點點剝離,沒入雪中,了無蹤跡。
從來隻是不願承認而已。
他知道。
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不在了。啃書網KenShu收集並整理,版權歸作者或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