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運道
遊媽媽那麽多年來看得實在太多了,府中小丫鬟來來去去,命運多舛,果郡王府算是待下人寬厚了,可除非是主子身邊得寵的那兩三個,或者說父母在府中做管事,能有人照應的,否則一般小丫鬟婚配真是撞大運了,能撞上個老實的雜役就算不錯了,一個不好碰上個隻會喝酒打女人的,一輩子就完了,所以有機會的自然要爭一把,十來歲的小丫鬟,幾乎沒怎麽出過府門,哪裏會想那麽多事情?
嬤嬤們經常教導小丫鬟不要試圖勾引爺們,府裏懲罰是很嚴厲的,卻多數隻是說說,真正用陰狠手段處置的怎麽會弄得路人皆知呢?所以府裏究竟如何處置那些爬床丫鬟的,多數人不知道,倒是某某姨娘以前隻是個小丫鬟,被抬為姨娘又產下一男半女從此穿金戴銀風光無限人人皆知更是能讓丫鬟們豔慕。
勾引爺們是有危險,但老老實實做個小丫鬟也未必能平安一世,還要飽受欺淩,不如拚一把。
薛老太妃感歎一聲:“人啊,有時候真是不能不信命,命該如此的時候再怎麽掙也是沒有用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強命不強的時候,太過強求反而適得其反,我這一輩子,就想著能守住在這個秘密到終老,別的富貴榮華,夫妻和樂,子孫滿堂之類的我都不奢求,一路走來,倒是顯得比別人有福氣,能享受一輩子的尊榮,我知足了,那些個身外物還有別的小事我也不計較了。”
“那二夫人……”遊媽媽想要說,薛老太妃既然連果郡王夫婦這樣看起來明顯慢怠的都容下了,為何對李氏反而倒有些冷呢?
薛老太妃歎了歎:“我這個侄女啊。做姑娘時便不出挑,生在為人老實敦厚,倒也是她的優點,不招人嫉,也不得罪人,我做的主,給她也挑了個同意老實的夫婿。夫妻倆倒也和睦。兒女雙全,女人這一輩子該有的都有了,原以為她會知足。可是我畢竟料錯了一點,可能我沒有真正做過母親,不曉得一個女人可以自己不爭,卻定要為兒女爭上一爭。她這樣的想法是要不得的,隻是事關她兒女的一輩子。我實在不好插手,隻能隨她自己折騰,隻希望她經過這一次教訓,能打消攀龍附鳳的念頭。越是富貴鄉就越是人尖子匯集,跟那些人爭,哪裏能爭得過?就如樂文她娘。算盤打得精,最後卻被人繞了進去賠上了自己的女兒。”
遊媽媽點點頭。跟在薛老太妃身邊,她看的也多,定王夫婦自然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定王妃這個人,實在讓人看不透,果郡王妃怎麽會想到要去占她的便宜呢?就算是想要定王幫忙,正正經經去求便是了,偏偏拐那麽大個彎,眾所周知定王妃早年被丟在鄉下多年,跟娘家的關係肯定是親厚不了,外傳定王妃如何孝敬嫡母,她是說什麽都不相信的,不過是麵上情罷了,真要求什麽事,她能幫忙才怪?
當然,如今這情況她也實在看不透,若是定王妃不肯幫襯娘家,為何會讓樂文小姐嫁入娘家?樂文小姐的親事,府中上下一致認為定王在背後做了什麽,就算真是巧合,以定王的能力,想要阻止這門親事也是輕而易舉的。
薛老太妃隨後說的一句話倒是稍微可以解釋遊媽媽的疑惑。
她說:“人生在世,吃點小虧就可以當是福氣,恩也好,怨也罷,都不要計較太多,尤其是自家親人,凡是計較太多的福氣都保不住。”
遊媽媽覺得,定王妃也許就是如此,她並非以怨報德,隻是懂得審時度勢,知道怎麽才是對自己更好。
就在薛老太妃跟遊媽媽談話的時候,李氏正在定王府中做客。
蘇宜晴穿著厚厚的皮襖,圍著貂毛做成的圍脖,遮住大半長臉,隻露出一雙眼睛,抱歉的對李氏道:“請嬸子不要介意,我懷了身子,地龍燒得多我就覺得悶,所以寧願多穿些衣服,也不想要燒地龍。”
“王妃保重身子要緊,懷孕的女人是這樣的,我曉得。”李氏哪裏敢介意,笑吟吟的。
蘇宜晴命人給李氏送來一個手爐,讓她捂著,自己確不用。
李氏本想要推辭,但想著人家都送到跟前了,推辭也不好,便接了過來,果然覺得暖和了許多。
蘇宜晴待客照樣是如之前,先奉上香茶點心,品茶吃點心閑談了幾句,這才問道:“嬸子今兒怎麽有空上我這裏來坐坐?“
“許久沒上門了,就來看看王妃,一聲身子可好?”李氏有些局促,她自己做主跑來的,總覺得有些心虛。
蘇宜晴微微一笑:“還好,就是總覺得累,嬤嬤說懷孕的女子多是這樣。”
李氏更不安了,薛老太妃早先說過,沒事不要打攪人家,如今定王府正在風口浪尖上,冒然跑去打攪人家,人家也會心煩的,勉強笑道:“我……就是無事來瞧瞧,看看王妃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隻管出聲。”
蘇宜晴道:“府中的老人都很照顧我,我就算沒有懷著身子,很多時候也是無事可做的,就是不能出門,聽聞前些時候薛老太妃病了,她老人家如今身子可好?”
李氏急忙道:“已經好多了,她老人家還念叨著王妃,說是要找個時間來看看王妃呢。”
“老太妃有心了。”蘇宜晴歎了一歎,“隻可惜我福薄,沒有一個如老太妃一般的長輩時時在跟前提點,待生下孩子,隻怕要多叨擾老太妃了。”
“真巧,老太妃也說跟前沒有如王妃一般伶俐的孫女呢。”李氏剛說完,就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老太妃身邊也有果郡王妃所出的樂文,還有自己的女兒玉珠並幾個隔房孫女不時來請安,也不缺人。此言像是為了捧定王妃而貶其他人的女兒一樣,頓時覺得有些尷尬了。
幸好此時丫鬟來報道:“稟王妃,老夫人來了。”
老夫人,李氏正疑惑來的是誰。
“快請。”蘇宜晴笑著又向李氏解釋,“是我的母親,都不是外人,一起聊聊吧。母親前些時候還常說跟夫人您很投緣呢。”
李氏有些尷尬。定王妃的話就那麽說出口,讓她想要告辭都說不出口,隻能勉強坐著。
不一會。小丫鬟便領著蒙夫人進來了,身後還跟著一位重紗掐金菡萏紋的淺桃色羅裙的容顏姣好,雙頰緋紅的少女。
李氏之前見過的,這是蒙夫人的親生女兒蒙雁。
蒙夫人早先聽領路的小丫鬟說。有客人在,就是李氏。既然是熟人,也不忌諱太多,笑著打招呼,又讓蒙雁叫人。
待蒙雁給李氏行完禮各自落座之後。蒙夫人才道:“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我還說有段時間沒見到李姐姐了,沒想到卻在福兒這裏遇上。真是緣分。”
“是啊,今天的確是好日子。”李氏幹巴巴的附和。
蘇宜晴對蒙雁道:“雁妹妹。幾日不見,一向可好。”
蒙雁即將出嫁,不免有些羞怯,一直低著頭,用蚊子一般細的聲音道:“多謝姐姐關心,我很好。”
蒙夫人笑道:“雁兒一直念叨著要來看姐姐,我還說這傻孩子,出嫁之後還是可以來看,又不是嫁很遠。可她非要來。”
“母親……”蒙雁聽母親提到出嫁,更是羞怯了,雙頰更紅了,一直不敢抬頭看人。
其實並不是她要來定王府的,隻是前兩日得到消息,說是未來夫家的大伯官職挪動了一下,還有幾位等缺的族中子弟也都等到了合適的缺,未來夫家的人覺得是蒙家的人在背後幫忙,派了能說會道的族中子弟過來道謝。
母親說父親並沒有這樣的能力,或許是姐夫幫的忙,又或者是別人看她未來的夫家即將跟定王成連襟,就多關照了幾分,別小看這幾分關照,對毫無關係的子弟來說這無疑是雪中送炭。
母親便硬要拉著她來跟姐姐說說話,不管如何,這份情得承了,沒想到姐姐這裏還有客人,一直提到她的親事,真讓她不好意思。
蘇宜晴沒有體會過蒙雁這樣羞怯的待嫁女兒心,她的幾段姻緣都是波折中度過,憂慮還來不及,哪裏有時間羞怯,不過還是有點了解的,便岔開話題道:“兩個弟弟怎麽不一起過來,人多熱鬧些啊。”
蒙夫人頓時歎息:“本來是該過來的,隻是剛過完元宵,他們就又被你父親送回軍營了,說是軍營裏人人都如此,不能搞特殊,也沒來得及跟福兒你告別,他們還念叨著呢。”
“前程要緊,很快就會苦盡甘來的。”蘇宜晴安慰蒙夫人,轉眼又對李氏道:“嬸子應該將妹妹帶過來,話說我好像還沒跟玉珠妹妹怎麽聊過呢。”
李氏急忙道:“這玉珠年紀小,別打攪了王妃。”
“我記得玉珠妹妹十二歲了吧?不算小了,嬸子該帶出來,多走動走動,姑娘家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並不適用於我等人家。”蘇宜晴輕聲慢語說著,仿佛根本不知曉李氏之前想要跟蒙夫人結親一事。
“福兒說的也是,又不是外人,親戚麽正該多走動走動。”蒙夫人也當作之前沒事發生一般,附和著蘇宜晴。
“好,隻要王妃不怕小女孩家吵著,我下回就帶她來。”李氏也隻能裝著若無其事的說著,隻是那麵容怎麽都有點不自然。
蒙夫人倒也不想要讓李氏太過尷尬,緊接著又岔開話題,問起蘇宜晴的身體來,有什麽不適之類的。
蘇宜晴一一老實回答。
這李氏自己也生過兩個孩子,倒也能插上幾句話,便也不至於那麽尷尬了,隻是麵對蒙夫人,還是覺得不自在,聊了一會,覺得差不多,就找了個借口告辭了。
蒙夫人讓蒙雁陪著姐姐說話,親自送李氏到二門。
花廳裏就剩下蒙雁跟蘇宜晴,蒙雁更不敢抬頭,過往的一切讓她對這個王妃姐姐心生畏懼。尤其最近的事,就連未來夫家因著姐姐的關係,在她沒過門就那麽巴結,讓她無所適從。
蘇宜晴想起第一次見麵之時,蒙雁還帶著傲氣的樣子,不免有些感慨,環境果然能很快改變一個人,隨後溫和道:“聽聞最近妹妹都在親手繡嫁衣,做得如何了?”
蒙雁低著頭看著腳尖道:“已經差不多了。”
蘇宜晴點點頭又道:“妹妹其實無須太過緊張,親事已定,再怎麽緊張也是無用,倒不如大方一些。”
蒙雁微微抬頭:“姐姐那時候不緊張麽?”
蘇宜晴想了想:“自然是有一點,隻是……我跟妹妹情況不太一樣。”
蘇宜晴說的是,那時候她更多的是彷徨,但蒙雁誤會了,喃喃,“姐姐跟我當然不一樣,姐姐福氣很大,妹妹我怎麽都比不上。”
“傻丫頭。”蘇宜晴撲哧一笑,“你才多大,就那麽羨慕別人,真要比福氣,得等你我都白發蒼蒼之時才知道,現在比不得,不過看到妹妹這樣,我倒是有些放心了,你現在的性子,在哪裏都應該會過得好。”
“姐姐,妹妹以前不懂事,請姐姐原諒。”蒙雁咬著唇說道,她這話說的是真心的,發生了那麽多事,她並非沒心沒肺,自然知道誰對她好。
“自家姐妹,說什麽原諒不原諒的,再說了,妹妹也沒有做什麽。”蘇宜晴說著,上下打量了蒙雁,道,“妹妹即將出閣,出嫁那一日,做姐姐的隻怕不能前去送嫁,就一句話勸妹妹。”
說著蘇宜晴停了下來。
蒙雁忙恭敬道:“姐姐請說。”
蘇宜晴這才凝聲道:“做女人別太要強,多寬容一些,很多你現在覺得難以忍受的大事,也許十年之後你就不會那麽覺得了,熟話說多年媳婦熬成婆,這關鍵就是一個熬字,再辛苦,熬過這段也就能好起來。”
“是,姐姐。”蒙雁顯然有誤會了,她覺得蘇宜晴這話是在說自己做姑娘之時,不就是靠著一個熬,這才有今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