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永絕後患
次日清晨,蒙雁來給母親請安,蒙夫人便將此事當作宅鬥案例說給女兒聽,她隻是想要讓女兒多長些見識,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這對她來說尚且覺得心驚的事,聽在蒙雁的耳朵裏,又是引起什麽樣的震撼。
對於後宅的恐懼越加的縈繞在這個女孩心中。
……
如果說之前的燕城貴婦圈中對這位新任定王妃的印象僅止於側麵的,多數隻有一兩麵之緣,僅憑一兩麵很多時候是無法準確判斷一個人的,尤其是那些大家閨秀,從小就由嬤嬤言傳身教,過早的學會了偽裝自己。
盡管普遍都認為這個定王妃不是個簡單人物,但是到底高到什麽地步,外人尚且不得而知,而這一次的事在有心留意定王府後院的人重新估量了一番這位新任定王妃。
最直接的表示就是送到定王府的邀約帖突然多了起來,除了一定要送帖子的娶親宴,壽宴,滿月酒之類的宴席外,貴婦之間的品茶會,賞花宴等等非密友不能參加的宴席很多人也不約而同的邀請了定王妃。
某些門第低些的自知沒資格邀約就走別的路徑,邀請蒙家人,甚至這段時間跟經常來往定王府的權四太太等都接到了不少平素不會邀請的帖子。
蒙家風光的時候蒙夫人沒少參加各類宴席,早就已經疲倦了,故而除非不得不去,否則一般也不參加,倒是權四太太樂此不疲,他們家有不少鋪子,多結交些貴婦對生意有很大的幫助。
這一日,權四太太參加了一個滿月酒,回來之後立即就去了蒙家見蒙夫人並且緊張兮兮的讓蒙夫人屏退身邊所有丫鬟婆子才說話。聲音壓得低低的幾乎是耳語了。
她道:“我今日去參加柳大學士兒子的滿月酒,這柳大學生五十多了,他的夫人是續弦。也快四十了,算是老來子。因此很重視請了不少大官貴人,柳大學士跟胡家關係一向密切,因此胡家幾位夫人還有沒出閣的幾位小姐都參加了……就連最近不怎麽一起出現的胡大夫人和胡三夫人也一起出席,很給柳大學士麵子。”
這些蒙夫人都知道,別說她這個特別留意胡家的人,就算是稍微跟胡家親近些的人都知道,胡家大夫人和三夫人明顯不和,以至於連麵子都幾乎顧不上了。不過在豪門大族,妯娌不和才是正常的,也沒有多少人在意。
不過比較是胡家的事,蒙夫人還是豎起耳朵,生怕錯過一字半語。
權四太太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點,她聲音更低了,“我中途想要去淨手,回來的時候碰到胡七小姐暈倒,自然就上去幫忙,很可怕。胡七小姐下身裙子全濕了,都是血,後來胡柳兩家的人很快就趕來將胡七小姐帶走……後來柳夫人說是胡七小姐葵水突然來了。多謝我幫忙隻是事關小姐閨閨譽,讓我別說出去……但我想這還是跟姐姐你說一聲,此時深秋,穿得都很厚,一小姑娘哪有那麽多葵水,胡七小姐分明是滑了胎。”
“滑了胎?”蒙夫人幾乎要驚叫出來,蒙七小姐似乎比自己的女兒還小一歲吧,怎麽就……太可怕了,養在深閨裏的大家閨秀怎麽能發生這種事。尤其是胡家之前定然一無所知,否則就不會讓胡七小姐出來。這極有可能孩子的爹是跟胡家往來密切之人,能自由出入胡家內宅的。不過就算這樣,要避過所有人耳目也很不簡單,就算胡七小姐年少無知被人迷惑,那男人總不會以為生米煮成熟飯,胡家會把女兒許配給他吧?越是高門大戶就越忌諱這個,胡家寧願勒死女兒也不願意落人話柄。
最重要的是自從上次算計她女兒之後,胡家對姑娘們的教養都加大了,每一位姑娘身邊都跟著嚴厲的嬤嬤,一旦姑娘出了差錯,視差錯輕重程度處罰跟著姑娘身邊的人,上至管教嬤嬤,下至灑掃的丫鬟婆子誰也逃不過。
她很懷疑如此嚴密的防守下,胡七姑娘有機會跟外男單獨接觸並通奸,難不成是胡家自己人?記得二十多年前,有一家官宦之家就是嫡出哥哥逼奸庶出妹妹,那家的家主還想要隱瞞,勒死女兒當成突發惡極而亡,可那家女兒的貼身丫鬟生怕被滅口,就將一封告密信偷偷傳了出去,碰上個剛正的禦史,就將此案揭開,如此有悖人倫的案子居然出現在官宦之家,全燕城都為之嘩然,那嫡出哥哥之人就被判了斬刑,家主連同參與隱瞞的家人一起被判了流刑,流放荒蠻地帶,聽說最後根本就沒能到達流放地就病死中途。
實在懷疑這其中的可能姓,蒙夫人思來想去不由得道:“你確定?”
“這……可不敢說一定。”權四太太遲疑著道,“也許是突發什麽疾病,有一次我是親眼見到一個車夫坐在茶樓下喝茶,突然間就捂著肚子倒下,下身也出了好多血,聽說是趕車途中不小心摔下來被馬踩了一下,當時沒覺得痛,還以為幸運,結果聽大夫說肚子裏什麽地方被踩爛了,就像爛水果一樣,有的果子裏頭爛了,果皮卻還是好的,外表看不出來,可稍微碰一碰就爛成水,說不定人的心肝脾胃也是如此……”
“別說了。”蒙夫人想象了一下,隻覺得有些惡心,胃裏有什麽東西往上湧,好半晌才壓製住,吩咐權四太太,“你再去打聽打聽。”
“這可不成了,再打聽就顯眼了。”權四太太急忙擺手,“若是旁人,我是說什麽也不會泄露這件事的,柳夫人千叮萬囑我不要說出去,隻是……姐姐也不是那等喜歡亂嚼舌根無事生非的婦人,我就將此事告之姐姐,其實當時看到的丫鬟婆子挺多的,人多口雜,相比也難以隱瞞……所有我才,姐姐萬萬不可說是我說出去的。也許這胡七小姐真的是有什麽疾病,亂傳真會要人命的。”
“妹妹放心,這等事我絕不會傳出去。多謝妹妹告之。”蒙夫人見權四太太緊張的樣子,知道她怕得罪人。婦人喜歡打聽,但是絕不喜歡亂傳閑話之人,權四太太之所以能在許多貴婦圈中混得開就是因為嘴嚴,這次若不是事關重大牽涉給她帶來利益的蒙家,她說什麽也不會說出去。
在權四太太走了之後,蒙夫人立即吩咐丫鬟備轎去定王府,可轎子沒出門,就碰到定王府派丫鬟來傳話。說王妃有事,請夫人今日不必過府。
蒙夫人怔了一怔,福兒怎麽知道她要去定王府?她是聽了權四太太的話才要去的,臨時決定連她的貼身丫鬟都不知道,那傳話的是個臉生的丫鬟,隻恭敬的說她隻是奉命來傳話的,旁的卻是不知道。
蒙夫人隻能按捺下滿身的疑惑,也不在丫鬟婆子麵前表露,倒是真當跟王妃約好了似的,跟傳話丫鬟說了客套話。再讓丫鬟帶兩樣點心回去說是王妃平日喜歡吃的。
胡家
胡大夫人簡直是撕心裂肺。
她的小女兒,她一向乖巧的小女兒居然珠胎暗結,還在去別人家赴宴的時候滑了胎。這個女兒算是廢了。
盡管女兒是去淨房的路上滑的胎,沒有當著眾多賓客的麵,但是當時有不少柳家丫鬟婆子知道,還有柳家人以及柳家請的大夫,也許還有一兩個賓客瞧見,那麽多張嘴,怎麽能封住呢?
滑胎之後女兒一直昏迷著,大夫說很危險,不能移動。可是丈夫在知道消息之後不管女兒死活,一定要帶她回府。她也隻得照辦。
相比胡大夫人撕心裂肺的痛,胡侍郎更多的是憤怒。之前大女兒已經讓他痛心一次了,現在是小女兒捅出了不亞於大女兒的簍子,傳出去他這個侍郎還在麽在朝堂上立足?女兒還在昏迷中,一時問不出什麽,出於一個男人對於名譽的緊張,回到家之後他先是關在書房一個人想了許久。
最後命人將還守在小女兒病床前的妻子找了過來。
胡侍郎的書房一向不允許女人進入,他覺得不吉利,可這次卻顧不得那麽多了,隻目光陰狠的盯著胡大夫人道:“這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教育女兒的?”
胡大夫人滿心委屈,她是真不知道,可現在再說不知道就是個笑話,大女兒出事之後丈夫千叮萬囑要管好這個家旁的不用管,隻要管好一雙女兒就是了,大女兒現在等同於被軟禁起來,對外隻稱病,不僅不能出門連在各房之間走動也不可以。
大女兒的事瞞得了外人,卻是瞞不過家裏人的,尤其是二房三房,隻不過各房都有女兒,傳出胡家姑娘名聲都不好,故而也沒怎麽外傳。
當初受到妻子威脅,也有點出於心疼女兒,想著三房幾個兒子呢,三弟對女兒一向不重視,三弟妹既然有把柄落在妻子手裏,那麽用三房女兒頂替就順理成章,自己不出麵,這就是女人間的事,事後自己想辦法多補償三弟就是了,
事發突然,他急於想要解決這件事,也沒想那麽多,事後才發覺不僅三房,就連二房以及族裏其他親近些的嫡枝都對他起了忌憚之心,處處防著,需要他幫忙的時間還好些,但凡自己需要幫忙的,非得付出代價其他人才肯。
他這才醒悟,這件事不是一個女兒的問題,而是寒了其他人的心,今日他可以為了給自家女兒遮醜,推弟弟的女兒去死,他日有了更重要的事還不會推親弟弟去死?
偏生這件事都是悄悄的辦,其他兩房知多一些,而族裏甚至其他親朋好友卻隻當他為了某種私利而逼侄女嫁給京城聲名狼藉的紈絝子弟,生生毀了侄女的一生,他還不能辯解,三弟一家在外頭均稱這親事是大哥做的主,他們事先並不知道洪二公子品行,旁人雖不太相信三房真的如此無知,但也隻當他們有苦難言,想來親事是大房做主肯定是不錯的,那三房如果知道還嫁女,定然是被大房威脅利誘。
此事對於他名聲的影響遠比預料的要重的多,這些日子他過得頗為不順心,也因此柳大學士兒子的滿月酒才敦促妻子帶著女兒並幾個弟妹侄女一起出席,其他打破胡家內部不合的傳言。誰料到會出現這種事。
“老爺,都是我的錯。”胡大夫人心裏委屈卻不敢在喊冤,隻一個勁說是自己的錯。
大概是這種態度讓胡侍郎滿意吧。他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道:“現在不是追究錯誤的時候。我想了想,當務之急是要將此事瞞下來,你現在帶份厚禮去柳家,除了謝謝她們幫忙並請他們前往要保守秘密之外,再詳細打聽一下,都有那些丫鬟婆子看到了女兒出事,特別是有沒有外人看到,別讓人傳出去。
胡大夫人並不太願意。她跟柳夫人不是很熟,尤其柳夫人還是續弦,城中貴婦等級也頗有些分明,倒不是續弦就一定低人一等,主要還是看夫家的態度,原配有成年嫡子明確能繼承家業而續弦無子的地位就會很低,而原配無子進門之後能生子的地位其實跟原配沒有多大區別,柳夫人之前就處於前者尷尬狀態,誰料到她臨老居然還能生出兒子,對此頗有些人還嘀咕。該不是小妾生的,柳夫人裝裝樣子,生產的時候抱過來吧?想是為了杜絕這類傳言。柳夫人大著肚子的時候,動靜鬧得很大,說是高齡產子,胎向不好,不時請太醫過來診脈保胎,每一次請的都不是同一個,生產時還分別請了好幾家有經驗的穩婆,目的就是告訴大家,她的的確確懷了孩子。柳大學生的官職還不足以收買所有太醫來幫忙說謊,更何況還有許多家穩婆。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收買了。
對此胡大夫人還頗有些不屑。認為柳夫人小家子氣,不過就是有了身子就鬧那麽大動靜,生怕人不知道,因此跟柳夫人有些麵和心不合,現在女兒出了這樣的醜事,她恨不得就一輩子躲在家裏不見人,其實這種事讓胡侍郎跟柳大學生直接說可能好,柳夫人就算生了兒子也不敢忤逆夫君,柳大學生說的話肯定比他們說的要管用。
“還不快去?”看到胡大夫人猶豫著不動,胡侍郎眼睛立即瞪了起來。
這個時候可不能激怒他,胡大夫人盡管擔心女兒,想要留在家裏,可想想胡侍郎說的也有道理,目前最重要的是確保不要有不利的流言傳出去,不然女兒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夫妻感情破裂之後,胡侍郎和胡大夫人算是相看兩厭,無事之時絕不會多看對方一眼,因此胡大夫人一轉身就沒有再回頭,她完全沒有看到丈夫眼中閃過的一抹狠厲……
柳家花廳內。
剛出月子,並且坐月子期間補得珠圓玉潤柳夫人正坐在花廳裏聽胡大夫人訴苦,麵露同情,心裏卻很是生氣。
她兒子的滿月酒,她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之一就這樣被這一樁醜事給攪合了,還得替他們胡家收拾爛攤子,真是人在家坐禍從天上來,耐著性子聽胡大夫人說了半天,她不得不表態,說著虛偽的話,“胡大夫人放心,我們家的下人最是規矩,不會亂嚼舌根的,先不說我們兩家老爺的交情,這事傳出去我們家也……沒好處。”
柳夫人生生把丟人兩字換成了沒好處。
然而胡大夫人臉上已經完全掛不住了,這幾句話下來,足夠精明的婦人判斷態度了,柳夫人雖客客氣氣的,但是明顯表示了疏遠之意,隻怕以後兩家的交情真的就隻論男人之間的交情,女人麽,還是少來往為妙了。
雖得了柳夫人的保證,但胡大夫人還是不放心,問道:“當時還有那些賓客看到了?”
這樣一問,柳夫人臉色就不大好看了,猶豫了一下才答:“近處是沒有,遠處麽?當時太亂,我也沒留意,那些丫鬟婆子也不是個個都認識貴客的,場麵又有些亂離得也遠……就算看到了,大概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我要的是一定,不是大概,胡大夫人在心裏喊,卻不敢如此說出來,隻道:“就怕不知道,才胡亂猜測引發誤會。
柳夫人很不以為然,這時候發生誤會反而是好事了,哪怕是把胡七小姐患有惡疾之類的話傳出去也比知道真相強,但這話她可不敢接了,她自己可以守口如瓶,但是不能擔保賓客們不會胡說,她可沒臉這樣去對賓客說,人家可沒有必要非要保密,再說了這種事看到的人真的很無辜,如她,她也不想知道,因為一旦泄密,她就會成為嫌疑人。
賓客也一樣,特別是那些不熟的人,你又不能把真相告訴人家,反而讓人保密,沒有人會高興的,如果她再把這人的名字告訴胡大夫人,胡大夫人找上們去,那她就裏外不是人了,所有寧可得罪胡大夫人,也不能得無辜者,否則傳出去,人家各有苦衷,她就是眾矢之的。
想明白之後,柳夫人淡淡道:“胡夫人,如果您真擔心,稍後我會向丫鬟婆子一一詢問,等問出來就告訴您。”
胡大夫人臉色難看極了,要在丫鬟婆子間大肆詢問,會加大泄密的可能,她早知道自己來向柳夫人交涉會有這樣的後果了,從開始到現在,柳夫人眼裏就有掩飾不住的鄙視,這是她這一生從來沒有遇到過的難堪。
再柳家磨蹭半日,得不到滿意的答案,胡大夫人隻能失望而歸。
然而一會到家門口,隻聽到一片哭泣聲,她心一驚,急忙趕去,隻見貼身丫鬟迎麵走來,用帕子捂著臉哭道:“夫人,七小姐……七小姐她……”
“她怎麽了?”胡大夫人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
“小姐,小姐她去了。”丫鬟大哭起來。
“怎麽會呢?”胡大夫人幾乎站不住,她身後的嬤嬤急忙將她扶住。
怔了片刻之後,胡大夫人推開丫鬟婆子的攙扶,以她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向女兒的院子……
定王府內
“吞金自盡。”蘇宜晴聽了綠藤的匯報,吃驚的喃喃,回想當初胡家宴席上也見過胡七小姐,記不清麵容了,大約也是天真爛漫麵容姣好的閨秀,花一般的年紀卻在開得最燦爛的年齡凋零了。
可細細琢磨之後,她覺得有點不對勁,古代可不是現代各種偵探劇泛濫,可以讓人從中學到許多犯罪和殺人手段,古代很少人知道吞金這種自殺方式,最常見的是服毒,毒藥多數也是砒霜之類的老鼠藥,要麽就是上吊,投井,連現代流行的割腕古代也很少人知道。
胡七小姐怎麽知道的?就算偶然得知,她剛出了事,應該是一群丫鬟婆子圍著,很難找到機會自殺才對。
再看後果,死者為大,人一死就一了百了,汙蔑死者什麽時候都為人所不恥的,隻要胡家對外宣布胡七小姐突發惡疾身亡,就算有什麽猜測也是小範圍的流言蜚語,頂多影響一點胡家兒女的親事,對於胡侍郎以及胡家男人的仕途是無礙的。
胡七小姐不早不晚,偏偏在胡大夫人出門期間自盡,這時間拿捏得真是好啊。
綜合所有線索,蘇宜晴幾乎可以確定,讓胡七小姐死是胡侍郎的意思。
胡侍郎想要把一切抹平,息事寧人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甚至連替女兒討回公道的意思都沒有,就那麽讓胡七小姐死,一了百了,等於替孩子的父親湮滅證據。
冷酷無情卻極大保障了利益不受損害,女兒名聲毀了,活下來也沒用,而搞大胡七小姐肚子的人絕對不是一般人,難以處置,與其冒著全家名聲盡毀的危險,還不如就那麽一了百了。
不知道為什麽,蘇宜晴隱隱覺得這就是當初連禦風想要達成的目的。(未完待續)
ps:昨天跟今天的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