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哀思如潮
“哥,沿著這條路下山,再走個六裏路就到高翅城了。”
一輛裝滿貨物的馬車車夫從前麵探出頭,衝著坐在後車邊沿上的青年叫道。
隨著馬車緩慢停下來,這個皮膚黝黑的青年,也慢慢從他搭襯順風車上下了來。
因為一條腿上還纏著繃帶,動作有些笨拙,但一聽到離他的目的地已近在咫尺,青年難掩滿臉興奮,拄著雙拐,背起行囊,準備走完離家的這最後的一段路。
“哥,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車夫看著青年的那條傷腿,有些擔心地問道,“朝廷也真是的,明明是為了國家打仗才傷成這樣,至少也應該讓你把傷養好了吧,或是給你配一匹馬。
難道仗打完了,國家就不管你們這些傷員了嗎?”
“不是的,是我受嬸了隊”,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抓了抓淺灰色的頭發,“不過也多虧了我們的王,仗總算是打完了,我也才能活著回來。總之,我已經很知足了。”
“我們確實有個偉大的王,不過他卻不能長壽,哎……”
車夫著,搖了搖頭,“希望他的繼任者能像他一樣出色就好了。”
告別了車夫,青年繼續踏上他的回鄉之旅。
這個青年並不是普通的士兵,他是多洲軍的副官。
鬱洲犯上作亂時,他隨多洲軍協同明洲軍共同打擊鬱洲軍。
青年不僅治軍有方,更是作戰英勇,永遠衝在前方帶領部將殺敵,更是在一次戰鬥中救過明蒼王虹昔鳴一命。
明蒼王對這位皮膚黝黑的青年很是賞識,馬上就跟當時的多侯要了人,將他編進了自己的親衛隊。
明蒼的眼光不錯,這位青年盡忠職守,打破多次危機,護明蒼周全。
知其有將帥之才,青年被明蒼編入禁軍曆練,重點培養。
虹尭大戰爆發後,他便跟隨明蒼王一同出征,抗擊尭國軍。
這場大戰太過慘烈,明蒼王戰死,而青年也在戰場上身受重傷。
與大部隊失去聯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劃為失蹤人員,已被認定陣亡。後被好心人救起,能撿回一條命已實屬幸運。
當他能夠下地行走時,虹國與尭國的戰爭已經結束。
青年為自己的國家失去一位賢王而悲痛過,但隨著時間推移與自己傷情好轉,所有的情感也無法抵住他的思鄉之情。
傷還未痊愈,他就一瘸一拐,從他養贍權洲向著高翅城出發了。
青年本是多洲人,家也在多洲,但那是他本家,並非真正出生地。他本是分家中的末子,因本家無嗣,便成本家養子,入了族譜。
分家則在他的大姐入宮為妃後,舉家遷入高翅城居住。
父兄也都得到恩澤成了京官,但卻福淺命薄,父子兩人,前後身染重病,不治而亡。
家中二姐便在京城中開了一家花店,維持一家生計。
雖然成了本家人,但青年的心一直都在血親身上。
這次,他大難不死,第一時間不是回到本家,而是想馬上見到自己在高翅城中的真正親人。
這最後的一段距離,難不倒身為軍饒年輕夥子。但對於一個傷患來,卻是漫長而痛苦的一段路。
不過看著日漸清晰的高翅城輪廓,年輕人感受都到的,隻有即將與親人相聚的喜悅。
跨進闊別一年的高翅城,一股熟悉的氣息迎麵而來。
年輕人興奮地回味著、感受著,不住看著街邊景色而欣喜不已。
漸漸,他把自己的視線從街景轉移到城民身上,不覺感到一股異樣。
京城之民向來古道熱腸,話走路慢條斯理。而如今,人們臉上隻有冷漠悲恐之色,低頭失語,行色匆匆,完全感覺不到一絲生氣。
明明連年戰火已經結束,是人們可以高聲歡笑之時,為何一股令人不快的氣氛會籠罩京城?
年輕人有些不解,或許是因為自己連日趕路太累,感覺失衡。總之趕緊回家,見到親人,報告平安,身上的一切疲累都會化解。
這麽想著,年輕人頓時愉悅起來。他加快腳步,朝著朝思暮想的家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即將到家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原本是一間花屋的家門口不再有花,取而代之的是蓋著官府戳印的封條。
原本時不時會有上門采買鮮花的顧客,而此刻隻有如見瘟神般繞道經過的行人。
他看不到自己的家,也感受不到家的氣氛了。隻有士兵摸樣的人在四周轉來轉去。
“……二姐!二姐!”
不知所措的年輕人過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現在該做什麽。
他驚慌地衝上前去,想要撕掉那阻礙他回家的封條,但被一雙幹癟但卻有力的大手拉住了。
“不要出聲,跟我來!”
一名老者出現在年輕人身旁,並把他強行拉到街頭一角。此刻他才看清,老者正是與他二姐家隔牆而居的鄰家老伯。
青年雖然待在高翅城的時間不長,軍務繁忙,也很少歸家,但這位鄰居他還是認得的。
年輕人好一番激動,但很快這股重逢的激動,就被老者口中所述的事情吹得灰飛煙滅。
拖著傷腿,年輕人如瘋了一般趕到京城中的勵楓廣場。
此時廣場中央豎著的幾根木樁,已經燃起熊熊大火,撕心裂肺的哀嚎聲伴隨著燃燒,響徹在廣場上空。
那綁紮在木樁上的物體剛開始還在劇烈扭動,但隨著哀嚎聲的消失便也不再動了,仿佛和木樁化為了一體。
圍觀的人群將廣場堵得水泄不通,年輕人想要擠進去看,但那條傷腿隻能任由被人群擠回。
他大叫著、顫抖著,但他的聲音也隻能淹沒在人群的唏噓鄭
沒有人注意到他,更不會有人會幫助他。
勵楓廣場是高翅城處決犯饒地方,任誰都不願在這裏引火上身,更不願在這個先王新喪,繼者尚未確定的時期惹事生非,否則他們都會成為綁在那木樁上,被活活燒死的犯人。
就算在戰場上被敵人包圍,身中數十劍、數十槍,年輕人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恐懼過、害怕過。
那種全身都被掏空了一樣的痛,從那一刻起便滲入到他的骨髓,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那一發生的事。
年輕人在那一失去了所有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