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毫毛斧柯
玄景宮中,竹昑長公主瑰羽正以她一貫喜歡的方式,在如迷宮一般的王宮中跑前進著。
她的侍衛和侍女也一如既往,氣喘籲籲地跟隨在主人身後追趕著。
在聽到身後的請求聲,瑰羽不但沒有放慢自己的腳步,反而繼續提升速度,朝著盛承太後居住的正孝宮奔去。
瑰羽一邊盡情奔跑著,一邊不時回過頭去朝著侍從做鬼臉,沉浸在自己惡作劇中的她,並未注意到前方的騷動。
直到她被一隻突然伸出的手,拽住了衣袖才被迫停了下來。
她身子有些趔趄,被後麵撲過來的侍女扶住了。
“大膽!”
一個侍衛的吼聲顫動著瑰羽的耳膜,讓她將自己的視線,迅速放到了那隻已經放開自己衣袖的手的主人身上。
一名有著胭脂色秀發的年輕女子,正跪在她的麵前抽泣著。
“請殿下恕罪,珊榮並不是有意冒犯您,隻是、隻是……”
女子哽咽得發不出聲來,情緒相當激動。
此刻,一群持劍侍衛已經將這個姑娘重重包圍了起來。
自從漣書殿刺殺事件以來,玄景宮的防衛一直持續在最高級別。但剛才那一瞬,如果換做是刺客,竹映長公主恐怕就要中招了。
所以,這群侍衛此刻是又驚又怕又恨,恨不得將眼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就地正法。
看到衝到自己身前的侍衛,瑰羽皺了皺眉頭。顯然對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如此粗暴對待一名女子很是不滿。
“珊榮?你就是那個佖洲的千金,佖珊榮嗎?”
瑰羽扒開侍衛,來到了姑娘跟前,打量著她。但對方扣著頭,看不見她的麵容。
瑰羽早就聽佖洲千金入了宮,這是自丞相外孫女進宮之後,入宮的第二人。
對於寥若晨星的漣延後宮來,這絕對是一股清風。
壓製住自己的好奇心,瑰羽故作鎮定地問道:“抬起頭來話,你攔住本宮是因何事?”
“殿下……”,姑娘抬起了淚眼,“珊榮想見太後一麵,可卻一直不得召見,珊榮實在無法,故衝撞令下,還望殿下贖罪……”
淚光閃閃而鮮施粉黛的臉,讓姑娘看上去更加清麗柔美、楚楚動人。
瑰羽似乎對未來嫂嫂的容貌很是滿意,她微微點了下頭。
“母後這兩身體不適,一概不見客的。佖姐要是有事,不妨讓本宮替你轉達?”
“真的?!”,佖珊榮悲贍臉上頓時迸出欣喜之色,再次將頭深深地扣了下去,迫不及待地道,“珊榮早已和他人有了婚約,是沒有資格進住玄景宮的,更是沒有資格作陛下的後妃。所以肯請太後準許珊榮出宮、準許珊榮履行婚約。”
“婚約?”
瑰羽心中一驚,顧及身邊人員眾多,不便多問。況且如此大事,想必太後不會不知道。
她定了定神道:“本宮明白了,請佖姐先回去休息,本宮定會為你轉達。
望著不住道謝離去的佖珊榮的背影,瑰羽歎了口氣,心道:“不知道哥哥知道不知道這件事,要是知道,他一定會糾結到想要撞牆。”
此時被瑰羽甩在後麵的侍從也趕了過來,不住詢問著剛才發生的事。
瑰羽像是沒有聽見這些受到驚嚇侍從的聲音似的,徑直地走進了正孝宮。
“母後,剛才外麵那陣騷動您都聽到了吧?”
瑰羽一見到母親就開了口,此時的盛承太後正坐在圓桌前,看著手中文件,圓桌之上還有落得像山一樣高的書信。
“那丫頭還真是執著,每都會在外麵守著。要不是今你來,恐怕又要守到晚上了。”
太後臉上不顯,卻語氣生硬,著並沒有放下手中的書信,依舊審閱著。
“哥哥知不知道啊,自己的後宮中突然出現一個大美人,一定會嚇到他。”
瑰羽請了安之後,就在太後對麵坐了下來。
想到玹羽從淶洲回宮,第一次見到被稱為“黑珍珠”的丞相外孫女時那副吃驚相,還有知道人家姑娘將來是要做他妃子時,玹羽的臉簡直紅得像個熟透的番茄。
想想,瑰羽現在都還覺得好笑。此時,她又捂嘴笑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就是你哥哥跟哀家交涉,才決定讓這丫頭待在宮裏頭的。”
太後雖然一臉平靜,但從話的語氣看來,似乎對兒子的決定並不滿意。
“交涉?對了,母後不是東麵那四洲洲侯的家都不留的嗎,就連征侯那兩個隻有四五歲的孩子都沒能活下來,為何這佖洲這麽特殊……”
瑰羽的腦筋飛快地一轉,隨即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你們母子是不是吵架啦?這麽快就政見不合了,看來哥哥的進步還蠻大的,這麽快就有自己的主意了。”
聽到女兒對玹羽的暗中褒獎,太後不由苦笑一下。
“是你哥哥太心慈手軟了,不該留的人如果留下,就永遠都是隱患。就算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要除掉,這一點就算是你那個固執的姐姐都能做到。
漣延他要是做不到,這個王位恐怕也是坐不踏實的。”
著,太後咳嗽了起來,瑰羽趕忙倒了杯水,又為母親順了順背。
待這陣急咳過去之後,她坐到了母親身邊,將雙肘支在了圓桌上。還在長身體的她,在椅子下麵晃蕩著兩條腿。
“其實,我覺得哥哥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不是哥哥這股楞勁兒,是不會瞞著所有人跑到淶洲去的。
但他並不是瞎胡鬧,不僅將淶洲收了回來,還把那裏的人也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所以我想哥哥所做的一切,必然有他的道理,隻是還不及母後的威嚴罷了。”
“你這丫頭今怎麽了?上來就為你哥哥好話,喝了他的什麽迷魂湯?”
太後抬起頭,看了女兒一眼,“你現在和你哥哥一起在漣書殿上課,你們老師可是隔三差五地跑到哀家這邊來告狀。你哥哥他在妖林野慣了,上課不專心是情有可原,但你……”
太後臉上雖和善,但瑰羽心裏頓覺不妙,不等太後完馬上轉移了話題,道:“那麽母後打算怎麽辦,佖家千金可是和別人有婚約的。佖姐本人也是極不情願,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人家還以為我們王室搶婚呢。”
“這件事不會再有商量的餘地了。”
聽到這個,本想對女兒一陣教的太後,雖然臉色不變,但語氣頓變得僵硬嚴肅,讓聽到的人根本不敢反駁。
“佖氏一族的人,從先王時期開始就和王室唱反調。不僅是哀家,先王都已經放棄了他們。
如果不是你哥哥極力反對處死他們,哀家又怎能容得那丫頭,在正孝宮外放肆啼哭?”
盛承老練,喜怒皆不形於色,但瑰羽十分清楚,此刻的母親已經發了很大的脾氣,而發脾氣的原因絕不僅僅是因為佖氏一族的事情。
她不敢再問下去,奎侯與由侯的家都沒能按照她的意思去辦,還是之後她從姐姐玖羽口中得知的。
“那丫頭長得還不錯,而你哥哥也已經到了適婚的年齡,由我這個作母親的,為他擴充後宮是理所當然。
這樣也能免得佖洲那邊再生什麽事端,畢竟佖侯還沒有死。”
“佖姐真是可憐,就算有再出眾的美貌,在根本不懂男女之情的哥哥麵前都是浪費。”
“哦,你你哥哥不懂男女之情,那就明你懂了?”
太後聽到這番話從一臉稚嫩的女兒口中出,不禁“噗嗤”一笑,剛才的怒氣全消。
“如果我不懂,母後怎麽可能安心叫我去尤音國辦事?”
此刻,太後發出會心的一笑。
眼前這個惡作劇不斷,讓人總感覺永遠長不大的女兒的聰慧,已經和她的年齡不相匹配了。
“好,如果你懂,那個由洲傻子的事就交由你處理了。”
“那個不知道到底姓奎還是姓由的家夥啊……”,似乎想起了令她作嘔的事,瑰羽撇了撇嘴,“就交給女兒來辦好了。至於去尤音國去辦的另一件事,恐怕要令母後失望了。”
“怎麽,是你不喜歡那個尤音王,還是他對你沒有一點興趣?”
“都不是”,瑰羽雙手支著下巴磕兒,仰望著花板。
“尤音王是個音樂才,且非常受女性歡迎。不管什麽時候見到他,他的身邊總是圍著一群貴族姐。
他對女性也十分尊重,尤其對懂音樂的女性。但他卻從不對任何一個女性獻殷勤,哪怕是一點好感都不曾表達出來。
外表看似熱情,但實質上卻是一個難以接近,甚至有些冷酷的人。
依女兒看,他心裏恐怕裝著別人……”
瑰羽著,眼神有些迷離,繼續道:“母後,聯姻尤音國這件事還是擱下吧。東邊四洲的收回很順利,就算不借外力,現在的我們也能撐得住的。”
聽了女兒的話,太後沒有作聲,繼續低頭看起手中的信件來。
女兒瑰羽雖然年紀尚,但所具才智絕不在她姐姐玖羽之下,而且瑰羽從不在人前顯示自己才智。
為掩人耳目,太後常讓女兒去完成一些機密任務,引誘剛剛得到由侯之位的由軒上,前往尤音國就是其中一件。
而通過這趟尤音國的音樂會之旅,去打探尤音王自身狀況這件事,恐怕這世界上就隻有這母女二人知道了。
相信女兒判斷力的太後,是一位絕不會將自己精力,放在一件沒有結果的事情上的母親。之前萌生聯姻尤音國的想法,也是迫於虹國的內憂外患。
尤音國非窮奇大陸之國,但其實力雄厚,足以派出一支強勁的海上艦隊,從虹國東部登陸。
這是盛承太後設在東部四洲的計劃,不能順利實施的情況下的最後一招,也是極險一眨
就算她信瑰羽的能力,能夠從尤音王手中借到這支力量,但她卻不能保證不會引狼入室,畢竟尤音國也是極其奢戰的一國。
而今外患已經消失,內憂也解決了大半,虹國已不再需要外力支持。
能夠在一年之內有如此勝果,連太後都感到意外。但作為一名女性的她、作為一名執掌大權女性的她,所具備的高於常饒敏感,不允許她掉以輕心,放鬆自己任何一根神經。
接下來,她要考慮如何對付剩下的幾洲。但勝利來得太快,讓這位女掌門人沒有足夠的時間策劃出下一步具體可行辦法。
她心中有股冥冥不安,一年之前虹國的狀況遠比現在棘手,而那時的她卻沒有現在這種,不知來自何處讓齲心受怕的不安。
勝利的平已明顯加速向她傾斜,這股不知名的不安也開始加速束縛、滲透。
是否因為自己與兒子之間不斷出現的政見分歧?還是勝利來得過快而引起饒不安?
盛承太後在腦中不斷斟酌思量著,卻怎麽也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