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孤獨鰥寡
“你真的要走嗎?”
“嗯……”皮膚黝黑的少年麵露難色地點了下頭。
“公子會寂寞的……”
“……對不起”
問話的女人無奈地歎了口氣,雖然她很想少年能夠留下,但她卻十分理解對方此刻的心情,她不想勉強他。
禍害淶洲的淶潤衝雖然被推翻,但淶洲境內的動亂還尚未完全平息,各地狀況依舊混亂。就算是作為都城的遊康城,機能也尚未完全恢複。大批舊官員被停職調查、關押,使得城內官吏人手嚴重不足。
季歲城戰役,使得虹王重傷,新上任的淶侯渢毅久緊急離城,前往前線。他的部下大多跟隨他一同前往,遊康城的機能運作幾近停滯。
此刻城內急需人手,應付各項工作。難民的安置,糧食、醫療,問題層出不窮,每個仍留守職位上的官員都忙得焦頭爛額,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
一直駐守在瓦一城的汁莊達,也被緊急調回遊康城主持工作。他剛一進入洲侯府,就被各部司官吏堵了個正著。每個人都頂著一雙烏青眼兒,一臉哀怨地向他討人。
汁莊達著實被這萬鬼齊鳴的陣仗嚇了一跳,連連安撫眾官。懲治淶洲那些桀貪驁詐的舊官吏,實在大快人心。但痛快之後,他們留下的這一爛攤子事,也是不得不解決的。
送走這些似是來討債的官吏,汁莊達立刻招來部下,讓他們迅速從起義軍中臨時挑選出一些人,來彌補官員的不足。
以原淶侯潤衝為首的淶洲眾官,肆意淶洲十餘年,強征暴斂,魚肉百姓,以致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隨著起義軍的破城,淶潤衝之前坑殺十五萬百姓的惡行也隨之被揭發曝光。
無法遏製的怒火,加之以往積怨被一觸即發,幾十萬淶洲百姓自發聚集遊康城外,要求官府交出淶潤衝及其一幹黨羽。
前一件事還未解決幹淨,更棘手的事就接踵而至。汁莊達親臨城樓之上,不知費了多少口舌,才壓製住了即將衝進城來的百姓。那種緊張,不亞於大軍壓境。
回府之後,他剛剛坐下,接過侍從遞過來的一杯茶,準備潤潤早已幹得直冒煙兒的嗓子。嘴還未沾茶杯,就聽到有怒不可遏的城內百姓闖進洲侯府,毆打在押嫌犯。
汁莊達撇下還未喝著一口的茶水,猛地起身就衝了出去。不過他來的還是有些晚了,怒火中燒的百姓還是將幾名罪犯送上了西。
百姓的行為雖情有可原,但對罪犯處以私行還是違了法。汁莊達羈押了施暴的百姓,並把淶潤衝等一幹重犯轉移隱蔽之處羈押。
雖然汁莊達也希望,淶洲這個禍害能早一被治罪伏法,但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為寥到那一,現在也隻能加派人手保證他的人身安全。不過,現在實在沒有多餘的人手。
思來想去,他決定讓身體漸漸恢複聊汐峰穀,暫時來擔任洲侯府的保衛工作。
或許是之前,這位將軍給起義軍造成的傷害太過深刻,汁莊達每次見到他都有些惴惴不安。
不過,汐峰穀畢竟是虹王欽點的將軍,他沒有不信任的道理。
事實證明,汐將軍的確是能力出眾。他沒有讓汁莊達失望,遊康城內的秩序很快便恢複了。
望著離去的少年背影,米未再次歎了口氣。這個皮膚黝黑的少年名叫檜立,已經在歲兆身邊服侍了兩年。
當初檜立也是被強行征兵而來,他在軍營中將死之際,被淶潤衝的兒子歲兆救起,撿回一條命。
檜立很感激歲兆,但他畢竟也是一名在淶潤衝統治陰影下的受害者,不得不做出選擇。
兩前,檜立的弟弟檜吾進入洲侯府,來見他多年未見的哥哥。這是玹羽在離開遊康城,去往前線之前的事。他特意交代下去,派人將已找到檜吾哥哥的消息捎給男孩。
但是城內的人手不足,加上百姓尋親的數量龐大,這事一時就拖了下來。在汁莊達調回來之後,通知檜吾的事情才得到落實。
男孩興衝衝地進入偌大的洲侯府,靠著枔子的醫術,檜吾的傷勢也如同汐峰穀一樣,恢複神速。他的傷腿雖尚未痊愈,但已可以扔掉拐杖獨立行走了。
一名吏為他引路,當他馬上就要到達哥哥的住所時,走廊一隅,站著一名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少年,少年的旁邊還有一名灰發的男孩。
那名少年的確就是他的哥哥,隻是個子長高了好些,讓檜吾一時沒有認出來。
他停下腳步,不解地望著眼前的一幕,那個看上去一臉細皮嫩肉的男孩正在哭喊著,而檜立像是在安慰他。一會兒拍拍他的背,一會兒又俯下身來,為男孩擦拭臉上的淚水。
“那個孩是誰?”
檜吾沒有走過去,隻是在那裏靜靜地看著,向身旁的吏問著。
“他是歲兆公子。”
“歲兆……公子?”
檜吾的視線緊盯著那個一直哭鬧著的孩子,在這洲侯府中能夠被稱為公子的,也隻有原洲侯淶潤衝的兒子了。得出這個結論,檜吾瞬時皺起了眉頭。
一股厭惡、憤恨之情頓時湧上心頭。他不發一語,徑直朝兩人走了過去,一把將背對著他的檜立拉向了一側,自己則站在中間將兩人分了開來。
檜立一臉茫然地看著突然闖進來的弟弟,還未等他發出欣喜之聲,檜吾的怒吼就衝出了喉嚨。
“你就是那個混蛋淶潤衝的兒子?”
檜吾瞪視著一臉淚水的歲兆。
“檜吾……”
檜立被弟弟的吼聲嚇了一跳,他看著弟弟,既高興又興奮。但身前剛剛久別重逢的弟弟,注意力卻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怎麽?不敢回答我的問題嗎?還是你覺得自己的身份高貴,沒有必要理睬我這種下賤人家的孩?!”
“……你、你是誰!?”歲兆依舊流著淚,“我不許你侮辱我父親!”
“侮辱!?看樣子你真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少爺”,檜吾挑了挑眉,怒火又上升了一層,雙手叉腰,“你那個混蛋老爹不知害死了多少淶洲人,早就被我們的漣延王關進大牢了。要不是陛下要求將那個混蛋押回明洲受審,他早就被我們五馬分屍了!”
“你胡!我父親才不是什麽罪犯!”
歲兆哭喊著,欲上前抓住檜吾。但比他還憤怒的檜吾卻早他一步,一把將歲兆推倒在地,並衝上前一把拽住了歲兆的衣領,舉起了拳頭。但轉眼間,他未衝出的拳頭就被檜立抓住了。
“住手!檜吾!”
檜立將弟弟一把拽起,擋在了兩人中間。
“哥哥!為什麽要袒護那個混蛋的兒子?!”
檜立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將倒在地上的歲兆扶起,為他彈憐身上的塵土。
“檜立,告訴我,父親是不是真像他的那樣被關進大牢了?!”
歲兆哭喊著,拽住了少年的衣袖。
“哥哥,難道這兩年來,你都是在這裏伺候這個傻子嗎?難道你不知道就是他的混蛋老爹,害死了娘還有玉的嗎?!”
著檜吾忍不住流下淚來,狠狠地抓住了哥哥的胳膊,“娘常年勞累病倒了,隻是生了病而已,就這樣就被那個混蛋、那個混蛋拉去活埋了,連玉也一起……那個淶潤衝簡直不是人!連禽獸都不如!”
連禽獸都不如!
檜吾留下這句話就跑出了洲侯府。原本期待和哥哥的相見,就在這充滿怨恨的聲音中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