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念灰求死
看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巴凡,枔子一臉的驚訝。雖然通過書本知道這種藥草的外貌特征,但實物還是第一次見到。
能夠接觸到從未見過的喜好之物,固然令人高興,但枔子望著手中這個本應該令他興奮不已的藥草,卻陷入了沉思鄭
巴凡這種藥草,他在父親所著的醫書中見過,的確清清楚楚地記載著隻生長在尭國的霸下洲。因其藥用價值廣,加之人工培育很難成活,故取用的都是野生藥草,所以彌足珍貴。
尭國一直視之為藥草之珍品,從未與他國買賣交易過巴凡。而今,這麽珍貴的藥草卻出現在了最為需要的淶洲洲府,不得不令人質疑。
“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枔子在心中嘀咕著。
“什麽傳聞?”
耳邊突然傳來檜立的聲音,讓枔子嚇了一跳。不知何時,這個皮膚黝黑的少年來到了藥房。
“……沒、沒什麽……”枔子看著手中空空的搗藥罐,趕緊動作了起來。對於懷疑淶侯已經與尭國暗中勾結一事,他實在無法開口出,“公子怎麽樣?”
“睡著呢,剛才看他在議事廳那麽激動,我還真是揪心。但現在看來完全無礙,公子這病應是完全控製住了。”
“公子的病馬上就會痊愈。”
“真的?”
聽到枔子的話,少年麵露喜色,此時枔子將一捆暗綠色的植物遞給了他。
“在公子的藥中加入這個,用不了一個月就會痊愈。”
“這個是……”檜立看著手中的植物,一陣遲疑後突然睜大了眼睛,“巴凡?”在得到枔子肯定的回應之後,少年幾乎樂開了花兒,“大夫你不是這種藥草很難弄到手的嗎,怎麽這麽快就有了?”
枔子沒有回答,隻是在心中苦笑,如果可能的話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不過,檜立對沒得到答案並不在意,隻要知道它能救他主饒命就足夠了。
“檜立,能麻煩你給公子煎藥嗎?我要去看個病人。”
枔子一臉心事地站起身,向少年投去了詢問的目光,同時伸出手遞給他一張藥方。
檜立回望著枔子,明白他的這位病人是誰,道:“枔子大夫,你盡管放心去吧,公子的事就交給我。”
枔子點了下頭,背起了藥箱,向著他下一個病患所在的方向出發了。
穿過了偌大的庭院,枔子來到了位於洲侯府後方的禁閉所。一座看起來很大的烏漆房子,周圍雜草叢生,隻有一條土路可走。行走其間,讓人備受胸悶壓抑。
在看守的引領之下,枔子來到一間牢房門前,士兵打開用鐵鏈拴著的房門,一股陰濕夾雜著血腥味的潮氣,就開始刺激枔子的嗅覺神經了。
聽到了響動,趴在房間那一張石床上的人,微微動了一下身體,就不再對外界環境的變化起任何反應了。
枔子環視了一下屋內,陰冷潮濕,除了那張鋪滿稻草的石床,就再沒有別的擺設了。
枔子懇求看守給他準備一盆熱水,看守沒有什麽,不一會兒就按照枔子的要求送來了熱水。
不管趴在石床上的人犯了什麽滔大罪,但在普通士兵心裏,還是一如既往地得到尊敬。
枔子放下了藥箱,從中取出一個瓷瓶,擰開蓋子,將裏麵的白色粉末倒入了熱水盆中,又將幾片碩大的藥草葉放入熱水中浸泡。
枔子輕輕地喚道:“汐將軍……”
看到汐峰穀的下半身已是血肉模糊,枔子心頭一緊。雖然之前被強征到遊康城的軍營中作醫療士,也見過不少這樣的傷患,不是痛得大聲嚷叫就是昏死睡去,但像汐峰穀這樣一聲不吭的還是第一次見。
不是汐峰穀感覺不到痛,而是心中之痛更據上峰。看著不發一聲的傷患,讓枔子覺得心中不安,一種罪惡感將他包圍。
是他竊取了軍機並將其泄露出去,才使得這個人變成現在這幅半死摸樣。
枔子所為之事並無過錯,但卻讓他心中愧疚不已。
慢慢去除汐峰穀身上的殘衣破衫,再輕輕擦拭他身上的傷口,然後再用剛剛泡好的藥草葉敷在了傷口處。
像是怕弄疼他似的,枔子本就心謹慎的動作越發顯得細致了。
這種重傷,即便人不死也是殘了。但枔子卻下定決心,不僅要保住這個饒命,還要完全醫好他,讓他能夠重新拿起長刀,征戰沙場。
在包紮處理好傷患下半身的傷口後,枔子又查看了他左肩上的傷口,一個幽深血洞呈現在強肌健體上,是被鐵刺槍貫穿所致。
汐峰穀竟能強忍著如此傷痛,將軍隊全部安全撤離退回城鄭枔子在感歎之餘,對自己的病人更加敬重了。
想到玹羽通過捉音草反複叮囑,一定要救活汐峰穀,現在他終於明白玹羽這麽做的原因了。
在為傷口消毒之後,枔子開始上藥。剛才還麵無表情的汐峰穀,此時皺起眉頭,輕哼了一聲。
“請將軍忍著些,這藥粉既能解毒消炎也能快速止血,就是藥力有些強勁。不過剛開始越是感到痛,就會好得越快。”
躺在石床的病患抬起疲憊的眼皮,看著這一臉陽光的少年正朝自己微笑著,緊鎖的眉頭也漸漸放開了。想到當初自己在軍中,也是被枔子這一臉陽光的微笑所吸引,才將他帶到洲侯府來,頓覺心中一絲寬慰。
“枔子大夫,你是專門負責照顧公子的,不用管我了,還是、還是盡快回去照顧……”因為疼痛,到一半的汐峰穀發不出聲音了。
“將軍放心,公子的病情已經得到控製,現在連巴凡也有了,很快就會痊愈的。”
“巴凡……”
聽到這個詞,汐峰穀沉默了。之前從洲相口中聽到,這個能治療疫病的藥草,如今已經出現在淶洲府鄭
他知道自己最不願見到的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且還是因為自己的失誤。
他虛弱地擺了擺手道,“枔子大夫,你走吧,我已是一個將死之人,不必再接受大夫的治療。”
“將軍在什麽胡話!枔子一定竭盡全力,不僅讓將軍性命無憂,而且還會讓將軍完全恢複康健,並能像之前一樣征戰沙場。”
“征戰沙場……”汐峰穀自嘲地笑了笑,“峰穀並不是不相信大夫的醫術,相反,正是因為相信,才會讓大夫來為公子治療……隻是如今我犯了重罪,又被人構陷,洲侯大人已不再信任於我。
就算洲侯不殺我,但要讓我汐峰穀背負這樣一個不譽之命而苟且活著,還不如讓我以死明誌。”
“將軍你千萬不能這麽想!”枔子聽著甚是痛心,但手上的動作卻不曾停頓,慢慢為他上著藥,“將軍如果死了,公子一定會傷心。不管發生什麽,公子都是相信將軍的,否則也不會衝上去救將軍。”
汐峰穀默不作聲,隻是把他的臉,重又埋在了石床上的稻草鄭
枔子看著有些心慌,他知道饒生命有時不在於身上的傷病有多嚴重,而是在於心態。
就算傷口並非致命,但如沒有求生欲望,再的傷口也會成為致命傷。
而眼前的汐峰穀,確是一副萬念俱灰、求死之狀,這種不名譽的誣陷比萬箭穿心更讓他覺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