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5.21 星期四 小滿

  一

  付澤坤的姐姐從濟南給他寄來的東西已經到了，不是複習資料，也不是女大學生的信，而是一大袋零食，各個種類，各個品牌，叫得出名字的和叫不出名字的，現在擺滿了付澤坤整張床。


  比零食更多的是屋子裏的人，整個班的男生幾乎已經全來了，隔壁的幾個宿舍已全部是空的。


  何小天吃飯回來，連1211的門都擠不進去，便隻好退出來，在走廊裏溜達。


  走廊裏人並不多，很多宿舍都已經走空了，門都緊鎖著，也有很多宿舍已經空出來不少床板。比起半年之前，現在的宿舍樓就像是瘟疫過後，十室九空的村莊。


  遠處一陣陣激烈的歡笑和吵鬧，久久不停歇，聽起來都讓人覺得疲累，整個樓道裏都是他們的聲音。何小天知道，那是從1211傳出來的，心裏忽然就一陣難受，好像被世人永遠的拋棄和遺忘了。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到底是源自寂寞，還是孤獨。但他知道，當他走進人群時，這種感覺將會強烈到頂點，所以他不能回去。


  他隻能趴在走廊的窗台上看著樓下的花園，那些規規矩矩的，被切成方形或圓形的花壇，有什麽可看的呢？

  越有意思的事情他越覺得無聊，反倒是那些無聊透頂的事，他能沉迷很久。


  他看著窗外，呆呆的有些失神，馬上就要高考了，高考結束之後，我能去哪裏呢？天地如此浩大，卻沒有我的容身之所，天底下沒有比活著更困難的事了。


  如果有天你發覺悲哀的命運已不可更改，你是妥協，還是繼續抗爭？


  那些在世人眼裏愚蠢的死亡，是不是對悲哀命運最有效地一次抗爭？

  鈴響了，何小天的臉上又重新變成從容的樣子，輕鬆，而愉悅的回了宿舍。


  趙羽道：“我現在看見李婷婷總有種想犯罪衝動。”


  黃子敬道：“性衝動。”


  趙羽道：“想殺她的衝動。”


  黃子敬道：“我以為是先奸後殺，原來是先殺後奸，原來趙羽喜歡這一口。”


  付澤坤道：“明明喜歡漂亮的，結果找了個醜的。明明喜歡大的，結果找了個下垂的。”


  趙羽道：“以後你們再說這個，我就什麽也不說了。”


  付澤坤道：“等放暑假就找個女的一起租個房子，再找個活幹，唉，舒服。”


  趙羽道：“下午我就和她說一下，以後見了我別那個樣子，我想犯罪。”


  二


  下午，考試結束之後。


  朱德福道：


  “明天檢查高三衛生，下午已經安排又打掃了一次，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明天起床後記得再整理一下，特別是女生廁所和水池下麵。男生要收拾一下床底，把那些盆子鞋子都收拾一下。那天我見李朋床下還放著一個快餐杯，我估計裏麵的方便麵渣滓都還沒倒。這次是專項檢查，不合格的話你就上課時間去打掃，然後自己聯係政教處，檢查合格就讓政教處簽字，然後你拿著合格的單子來找我，


  再一個，現在已經有同學開始睡不著覺了，已經臨近高考，你一定要調節好休息時間和學習時間。有句話叫‘人的命，天注定’，你現在的努力學習，也在你的命數之中，考上了我們就賺了，考不上也是正常，命該如此，沒有什麽過不去的。誰也要活著，不管以後輝煌也罷，差勁也罷，人這輩子的結果都一樣，誰都會死，不管你處在哪種層麵，都能有自己的方式來享受人生。


  時間越來越少了，每天都在減少，已經要用分鍾來衡量了。實實在在的說，用分鍾也不夠用了，高考前的每一秒鍾都很重要，各科一定要按老師規定的複習。”


  三


  晚熄燈後，1211。


  趙羽道：“減肥用甩脂機有用吧？”


  付澤坤道：“屁用沒有。就吃藥有用，不過吃藥很傷身體。”


  趙羽道：“吃藥的原理不就是拉肚子嗎？”


  付澤坤道：“你還要控製好，不然就可能得厭食症。”


  趙羽道：“何小天是不是厭食症？”


  付澤坤道：“他不是，他總是想吃飯，厭食症是不想吃飯。”


  何小天道：“我一吃飯就惡心。”


  付澤坤道：“你是單純的胃不好，你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不然到最後得個胃癌晚期就完蛋了。”


  何小天道：“厭食症是什麽症狀？”


  付澤坤道：“什麽都不想吃？”


  何小天道：“活活餓死嗎？”


  付澤坤道：“以前我姐胖的時候我總和她說：‘你看我怎麽吃都不胖。’結果我一個寒假就胖成了這樣。”


  門玻璃上忽然出現一道亮光，緊接著門被推開，一個胖胖的黑影走了進來。


  那黑影走到付澤坤床邊，用手機的手電筒照著他，遞給他一張紙和一支筆：“寫下你的名字。”


  光亮的有些刺眼，付澤坤抬起頭，勉強才眯開眼看來人，立刻認出來是五班班主任。


  這幾個人每晚閑聊時聲音並不算大，除非是趴在門板上。但若不是事先就知道他們在說話，又為什麽會專門趴在門板上偷聽呢？

  誰都不可能事先就知道一群人晚上會不會聊天，就連這群人自己也不知道。


  付澤坤覺得奇怪，但還是故作討好的問：“發生什麽事了啊，老師？”


  五班班主任麵無表情，仍然道：“把你的名字寫下來。”


  付澤坤嘿嘿一笑，軟聲道：“到底什麽事啊？老師你就說嘛。”


  五班班主任道：“讓你寫你就寫，哪這麽多廢話？”


  付澤坤再無話說，便翻看一下手中的紙，想看看上麵有誰的名字。


  這是一張全新的答題卡，幹幹淨淨，沒有任何用過的痕跡。


  五班班主任道：“不用翻過來，直接在那裏寫就行。”


  付澤坤道：“老師，你就說一下嘛，到底為什麽讓我寫啊？”


  五班班主任卻道：“查空鋪。”


  幾人終於鬆了口氣，付澤坤又問：“那為什麽隻讓我一個人寫？”


  五班班主任道：“你先寫，你寫完他們再寫。”


  付澤坤道：“哎呀，老師你早說嘛，嚇死我了。”


  五班班主任瞪他一眼，道：“你怎麽這麽謹慎？”


  付澤坤寫完，把答題卡和筆還給五班班主任，五班班主任接過去又給了王文強，王文強寫了兩筆，說道：“筆壞了。”


  五班班主任問：“誰還有筆？”


  何小天的枕頭底下就有一支筆，他便拿出來給了他。


  離開宿舍的時候，五班班主任又回頭數了一下人，問：“就5個人是吧？”


  付澤坤“嗯”了一聲，五班班主任便走了。


  付澤坤長歎一聲，道：“嚇死我了。”


  趙羽道：“要不要想辦法聯係黃子敬和郭偉偉回來？”


  付澤坤道：“不用了，已經沒有意義了，讓他們痛快的玩一晚吧。”


  趙羽道：“他們不會在西外環吧？哈哈。”


  付澤坤道：“我知道景芝有條街都是幹那個的，和西外環一樣，那裏的女的明目張膽的站在街邊拉客。”


  趙羽道：“我見過那地方，在那裏有那麽長一排洗頭房，我老遠就見到有個洗頭房亮著燈，裏麵坐著一個女的。”


  付澤坤道：“燈泡是不是粉紅色的？”


  趙羽道：“好像是包著一張紅色的紙。”


  付澤坤道：“我見到的兩個都是在街邊，很明目張膽。”


  趙羽道：“那裏一般都是什麽價格？”


  這時候樓道裏又有燈光亮起，五班班主任的影子又在玻璃上出現，在門玻璃上用手電筒照了一下，離開了。


  付澤坤道：“查的太嚴了。”


  何小天道：“我總感覺他就是衝著我們班來的。”


  付澤坤道：“就是衝我們班來的，肯定是咱班主任給他打的電話，讓他來查。太賤了，這樣子根本沒個跑，郭偉偉那個弱智也跟著去了。郭偉偉還玩遊戲嗎？”


  趙羽道：“玩。玩一會兒穿越火線，看一會兒電影，看一會兒黃色，睡一會兒覺。”


  門又被推開，一個黑影鬼鬼祟祟地鑽了進來，悄聲問：“小五記名了嗎？”


  是嚴鬆的聲音。


  趙羽道：“記了。”


  嚴鬆惋惜道：“那兩個人算是栽了。”


  付澤坤道：“要不要把他們兩個叫回來？”


  嚴鬆道：“不叫了，讓他們痛痛快快的玩一晚吧。”


  付澤坤道：“寫名字的紙是一張答題紙，一定從教室帶來的，他那個時候就知道有人上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