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5.10 星期天
一
何小天的身子已弓成了河蝦的樣子,下巴幾乎觸到膝蓋,小腹間猶如刀絞,全身都在痙攣。
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整間宿舍除了王文強打呼嚕的聲音,就已隻剩他急喘的聲音。他想要張開嘴用嘴來喘氣,但嘴隻是動了動,竟沒有張開。
他這次竟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想起電影裏那些因為傷痛而撕心裂肺的哭喊,忽然覺得,他們之所以會哭喊,並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還不夠痛苦。
真正痛苦的人,一聲不吭。
窗外一片漆黑,月光也黯淡。
何小天的呼吸逐漸虛弱,他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小腹的疼痛正有增無減,像是潮水一樣,一浪吞過一浪,愈漸洶湧,可他卻沒有去廁所的欲望。
因此他隻能躺著,也發不出聲音,嘴已經不知什麽時候咧開了一條縫,口水流出來濕透了枕巾。
他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隻能隱約感覺到疼痛的減弱,可他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因為這一陣又熬過去了,還是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了。
他動動手指,發現已經有了力氣。他艱難地掀開被子,溫濕的汗汽立刻在空中散發,使得他渾身一涼。他的整條被子和床單都幾乎已經濕透了,他的身上像是澆了一盆溫水。
廁所裏開著窗戶,有風吹進,他蹲在坑位上,又開始打哆嗦。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體表燙的可怕,起碼要有四十度,可當這一陣風吹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的身子卻又忽然冰冷的像是深埋地底的千年寒冰。
萬籟俱寂,隔壁衛生間忽然傳來滴水的聲音。
二
李朋道:“今天是母親節,中午放學要不要去打個電話?”
何小天道:“做點實際的,比打這個電話重要得多。”
李朋道:“有道理,我哥就是那樣的。我大姨有兩個兒子,念書的時候我大哥很少給家裏打電話,我二哥幾乎天天給家裏打電話。等到參加工作以後,我二哥就很少往家裏打電話了,有時一年都不回一次家,但是我大哥回家就很頻繁了。”
宋國濤又打了一個噴嚏,這已經是他連續打的第七個噴嚏。這七個噴嚏都噴在了他手裏三星手機上,他就連續用手掌擦了七次手機屏幕。
黃子敬忽然道:“濤哥打噴嚏的姿勢太帥了。”
宋國濤沒好氣的道:“要你管。”
黃子敬失笑道:“我管你了嗎?這就叫管你嗎?你是不是傻?”
宋國濤沒有說話。
黃子敬又道:“看來是真傻。”
宋國濤道:“就你厲害。”
黃子敬已沉下了臉:“你擺什麽臭臉?”
宋國濤道:“你是不是找事?”
黃子敬道:“就是找事,怎麽了?一天到晚除了拍桌子摔門,你還會什麽?打個噴嚏都那麽裝逼。”
宋國濤道:“打噴嚏又沒讓你聽。”
黃子敬道:“是啊,全班誰聽不到?”
宋國濤道:“我控製不住。”
黃子敬道:“那你控製得住自己吧?你打噴嚏的時候出去不就行了,傻逼。”
宋國濤道:“就你聰明。”
黃子敬道:“對,我就是聰明,誰和你一樣,那麽笨,你那麽笨你爸媽知道嗎?濤哥,你看我又惹到你了,你趕緊拍一下桌子,摔門走吧。”
宋國濤道:“我不願意。”
黃子敬道:“這可是你說的,不願意就別出去,中午放學也別出去,誰走誰是孫子。”
宋國濤低了頭繼續看手機,已不再接他的話。黃子敬也轉回了身去。
李朋道:“今天上午倒垃圾的時候你在教室門口撿的垃圾是包衛生巾,你知道吧?”
何小天道:“什麽?那是衛生巾?”
李朋笑道:“你連衛生巾都不知道?”
何小天道:“你他媽小點聲,別給我丟人!”
李朋道:“你沒看當時我一直在笑嗎?”
何小天道:“那是班主任讓我撿的,他當時隔得遠,應該沒見到。唉,這下丟人了。”
李朋道:“你真不知道那是衛生巾?”
何小天道:“我以為那是包紙巾呢,衛生巾怎麽那個樣子?”
李朋道:“衛生巾有大的有小的,有防側漏的有不防側漏的,有有側翼的和沒有側翼的,有日用的還有夜用的。”
何小天道:“你居然還研究過這個?簡直是個變態。”
李朋道:“我和她一起去買過。”
何小天道:“誰?”
李朋用眼角一瞥,道:“就是她。我以後不會再提她的名字。”
何小天道:“哦,那就不是變態了。”
李朋道:“改天我帶一包過來讓你開開眼。”
何小天道:“沒必要,我還要顧及我的形象。那東西都是那麽小包的嗎?”
李朋道:“那是後期用的。”
何小天道:“它的工作原理不一樣嗎?還分前期和後期?”
李朋道:“前期流的血很多,就用大的,後期血少,就用小的。”
何小天道:“你實在太懂了,你簡直是個月經專家。”
李朋歎了口氣,抬起頭,看向吳珍珍的方向,眼中之所及,滿是情深與遺憾。喝了口水,緩緩道:“都是她告訴我的。”
三
何小天買完藥回來,對李朋道:“現在的醫務室簡直和超市沒什麽區別,要去看病最好自己先想辦法搞清楚自己該吃什麽藥,要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吃什麽藥,醫生就更不知道了。”
李朋道:“何出此言?”
何小天道:“今天下午吃完飯,我去醫務室買藥,結果值班的又是那個整容的醫生。我怕她又給我拿上次的藥,我就說:‘我要一盒鹽酸環丙沙星。’她說:‘我們這裏沒有這種藥,聽都沒聽過。’我說:‘在藥房就有。’她說:‘沒有,你找找看。’然後我就找到了,她說:‘啊,原來是鹽酸環丙沙星啊。’”
李朋道:“現在的醫生確實有些那個,但也不全是。”
付澤坤道:“腸胃病不能靠吃藥,要靠食物來養,懂嗎?”
何小天道:“養什麽養,能吃到飽飯就不錯了。”
他吃了兩顆藥,送水吞下,隻希望今天晚上能睡個好覺,明天是被人喊醒的。
夜已深,但課還沒有結束。第三節課間,喇叭裏傳來吳大用的聲音,要求高三年級的女生全部到五樓會議室集合,由學校四位校長聯合召開關於女性自尊自愛的專場會議。
能值得四位校長同時出現的會議並不多見,因此這種程度的會議自然少會有人缺席,很多人雖不想去,也隻能帶上習題去了。
教室裏已隻剩半邊的男生,女生的那三排隻剩張亞楠還沒去。何小天趴在桌上,小腹處又開始劇烈的顫動,像是被插入了一根燒紅的鐵棍。
付澤坤道:“除了教女生自尊自愛,應該還會教她們防狼。”
趙羽道:“不會,要是教她們防狼,第一個就應該把你請去做示範。”
李朋拍拍何小天的後背,悄聲道:“其實用不著教女生防狼,應該教男生,你是不知道現在的女生有多開放,男生還知道推脫兩句,女生那可是脫了衣服就往上撲啊。”
何小天已經疼的隻有苦笑,道:“你怎麽知道的?”
李朋壞笑著給他使個眼色,挑了挑眉。
何小天心領神會,點點頭,苦笑一聲,又趴回桌上。
姚奉瑜道:“張亞楠為什麽不去?”
張亞楠道:“他們一張嘴我就知道要放什麽屁。這天底下還有比男人教女人自愛更好笑的笑話嗎?”
付澤坤笑道:“咱們這麽多人,要不把張亞楠強*了吧?”
張亞楠一下就紅了臉,嗔笑道:“強*你大爺!”
四
晚熄燈後,1211。
付澤坤道:“來來來,吃蘋果,掰開。”
趙羽道:“王文強你的力氣怎麽那麽大……我怎麽掰——不開!”
付澤坤道:“你怎麽把蘋果放在襠裏!你讓別人怎麽吃!”
何小天道:“他想撬開。”
趙羽咬牙道:“不是,我實在是掰——不——開!”
付澤坤道:“王文強掰的時候是把手指甲插進去,然後掰的。”
王文強道:“我沒有指甲。”
付澤坤道:“王文強掰蘋果的時候是把手指頭插進去。”
趙羽道:“那我還是……掰——不——開。”
付澤坤道:“我今天通過一個普通的事例,發現女人都是善變的。”
趙羽道:“什麽?”
付澤坤道:“不管是哪個女人,不管是對哪個男人,都是善變的。”
趙羽道:“讓你說事例,沒讓你說結論。”
付澤坤道:“以前王娜對鄭天均很不客氣,隨隨便便就發火。今天鄭天均的姐姐來看他,給他帶了一袋蘋果,王娜接著就去討好鄭天均,鄭天均拿出一個蘋果來給了她,她就和鄭天均說:‘改天我和你說件事。’我一看到她那張死臉就惡心。”
王文強道:“我也是,死煩她。”
黃子敬道:“我也喜歡那樣啊,每次趙羽他媽一來,我就腆著臉跟他要吃的。”
趙羽道:“對啊,我媽一來,黃子敬就找我問:‘咱媽來了?’”
付澤坤道:“都是男人,那能一樣嗎?再說你們關係本來就不差。”
趙羽道:“我發現鄭天均挺容易生氣的。”
何小天道:“是挺容易生氣的。”
趙羽道:“鄭天均挺喜歡招惹王娜的。”
付澤坤道:“王娜這個人做事非常狠。”
趙羽道:“人都有不同的性格,你看劉峰,就是塊木頭。”
劉峰道:“你看趙羽,是個死魚眼。”
黃子敬道:“去年高三這個時候,餐廳已經開始分雞蛋吃了,每人每天一個,今年怎麽不分了?”
付澤坤道:“分一次雞蛋要浪費多少錢?一個雞蛋一塊錢的話……”
黃子敬道:“那是賣價,成本價也就幾毛錢一個。”
付澤坤道:“肯定不會分了,餐廳是餐廳老板個人承包的,和學校沒有半毛錢關係,就是占了學校這麽個地方,不分也不耽誤賺錢。人家為什麽要開餐廳?不就是為了賺錢麽,你看餐廳的那些菜,都那樣了還賣八塊一份,血他媽賺。”
黃子敬道:“八塊錢不算貴了,你到學校外麵的飯店看看,也差不多。”
付澤坤道:“學校是大鍋飯,有可比性嗎?”
趙羽道:“現在回想一下濱州學院的菜,啊,簡直太享受了,肉是肉,菜是菜,啊……”
付澤坤道:“我聽我姐說,她們的學校的餐廳就特別大,特別壯觀,有四層,還有包間,簡直就像個大型酒樓,還能在裏麵開生日party。餐廳裏還賣burgs。”
趙羽道:“還有雞叉子,披薩子,饅頭子,麵條子,包子。”
付澤坤道:“大學裏麵的貪汙也非常嚴重。”
黃子敬道:“那也要分什麽大學。”
付澤坤道:“不分,每所都有,真的非常嚴重。現在整個中國但凡是公立的地方,沒有不貪汙的,有的讓你知道,有的不讓你知道,有的能查出來,有的不能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