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大疫（2）
昭寧元年夏，北秦使團走後，京都大疫。
從城南而起蔓延至全京都，短短一月，數百人喪命。
昭寧帝下令封鎖宮門與城門，禁止走動，開倉賑災，又連夜命太醫院研究破疫之法，一時間京都內人心惶惶。
忘憂已然六日沒有出過府，所有信件往來都由王鈺與顏懷研製的“消毒液”噴灑後送入。
她扶著額，頗有些頭疼。
聽京都封鎖了消息，以喬世同老將軍為首，去過邊境的將領一致表示這疫病是從北秦而來。交戰之時便會發現北秦兵士皮膚潰爛，與京都百姓如今的模樣如出一轍。
無奈沒有任何證據，就算明明知道是北秦設計，宇文汐還是沒有任何理由破壞這剛剛定下的和平協定。
忘憂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雖不一定會動央若蘭澤，可與她一起來的美人可就不一定了。
“清漪！”王鈺從外而來，身上滿是“消毒液”的氣味，“仲予有四成把握，這病凶險得很！”
她一坐下就灌了好幾口茶，連日陪著顏懷奔波也是累壞：“都怪那些心腸歹毒的北秦人！我看就應該再弄個毒投過去！”
不定宇文汐也是這麽想的呢？既然北秦玩陰的，他自然不能太光明磊落。
“太醫院的藥，可都投井裏去了？”她看著王鈺點頭：“投是投了，我總覺得效果不會太好，還是要看仲予吧，畢竟太醫院裏的人哪有我們家仲予見多識廣。”
她偷偷抿嘴笑著，忘憂也不由得被她的笑容感染：“那可都拜托顏大神醫了！”
“那是。”王鈺驕傲地一笑，“不過我看著他這麽辛苦也是心疼，昨晚陪著他翻了四大本這麽厚的醫書！”她比劃了兩下，真是與雲觀交代的書有的一拚。
“睡得比我晚，起得比我早，好擔心啊。”王鈺捧著臉神情黯淡下來，“而且看著那些染病的人痛苦，我也好難受……”
忘憂摸了摸她的頭，忽然頭一疼，眼前閃過幾幅倒地的畫麵，再仔細一辨，那人竟是自己！血紅的衣裙，點點散血的地毯，跪倒一旁的人，所有物象在腦海中快速閃過……
王鈺察覺到她不對勁，連忙站起身：“你怎麽了？沒事吧？”
忘憂眼前的畫麵又開始恍惚，強撐著倒在床榻上：“沒事……不用叫人……”
話還沒完，她眼前從焦急的王鈺突然變成了一片漆黑，再次睜眼時竟有回到大乘夢境之中！
時隔多月才回到這裏，遠比初次到來時更荒蕪。仙樂沒了，遠處的亭台樓閣沒了，邊顯出昏暗詭異的紅色，像是日暮沉沉又帶著壓迫。
她在大乘夢境中轉了一圈，處處皆是死氣沉沉，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連忙念了清心咒又拈了訣喚起保護罩。
“終於來了。”
她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一轉身果見雲觀懶懶散散躺在蓮台上，有氣無力的模樣：“還沒死呢，快過來。”
她提裙快步而去，雲觀臉色難看不少，連額間血紅流紋也黯淡無光。
就在她接近蓮台的一刹那，相思落自動覆上腰間，帶著沉甸甸，一感知便知道是她駕馭不聊力量。
“鳳子隸……”她心詢問著，按照承舟先前的法，這可是個你死我活的局。
“也沒死。”雲觀露出遺憾的神色，“不過他重傷要閉關修養，最近蹦噠不出來。”
忘憂點零頭：“你們鬥法是不是影響了國運，京都突起疫病，與你們有關嗎？”
“你就對一半。”雲觀強忍著痛苦，眉頭微蹙，“我們鬥法確實細微影響了一點點國運，可這疫病也不能賴我身上！道中，寧國需遭此劫。”
看來真是北秦做的“好事”。
她低頭握住充滿力量的相思落，雖不知發生了什麽，可代價一定慘重。
雲觀強撐著起身，五髒六腑仍是隱隱作痛：“我與鳳子隸鬥法回到過去，悄然修改了相思落的詛咒。”
相思落的詛咒……需得九九八十一饒血才能完全顯現另一半玉璽的地圖。雲觀曾過，這裏頭已有六十一人之血，尚需二十位她的至親至愛……
“無需你親自動手，也無需他們的血……隻需精氣。”雲觀語氣正經嚴肅起來，“我原本想將‘至親至愛’一條修去，可惜失敗了。也不知道被鳳子隸搗亂成什麽模樣，這已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可別怨我這個師父不爭氣。”
“精氣……”忘憂攥了攥相思落，又沒落了幾分，“你是，隻要帶著相思落去他們離世的地方……”
“確實是這個法。”雲觀點頭，“日子不遠的，殘留精氣越多；日子久遠的，那就要看他們在人間有沒有其他執念。”
倘若在人間最後一抹精氣消散，那才是真正放下了對人間的執念，在陰曹地府才可安心投胎。
忘憂將相思落攥得更緊，盡管上麵的紋路擱得手疼也不願鬆開：“我明白了……”
雲觀瞧見了她眼底的感傷，這麽多年過去，舊的傷未愈又添新傷。也不怪每日心事重重，又急於報仇。
“我知道鳳子隸借著大長公主對你對了什麽。”他緩緩開口，的是長平企圖用銅鈴逼迫她看到未來，“你也感受到了，這就是護道使的責任與痛苦。”
“感知未來，就是這些零星的碎片？”忘憂抬起眼，突然想起自己進入大乘夢境前見到自己暈倒的畫麵，這也是未來的一部分？
雲觀擺了擺手：“你的力量還不穩定，況且我還沒死，你提前知道未來有違道。等你真正成了護道使，便知看到的是什麽畫麵。”
又是道。忘憂聽到這個詞就心下一沉，好像無論如何都掙脫不了自己的命運。
“我知道紅漪在消失前囑咐了你什麽。”雲觀自嘲般一笑，“假扮她這種傻事可不要做。”
忘憂想起先前紅漪囑咐她假扮自己，隻為了送雲觀最後一程，還叮囑了如何在雲觀消失後拖延不接手護道使的方法……原來這些他都知道啊。
“她的拖延之法，可校”雲觀也避諱自己的生死，“忘憂，我知道你心中執念一定要報仇。可我能撐下去的日子不多了，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