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安陵之嫌
忘憂接過拜帖隻覺得好笑,方才還與攝政王吟詩作對呢,這會兒又繞了個彎子來求她?
況且,裴鬆才剛與她認識,就不怕她私壓了拜帖?恐怕他不僅僅是找了她一人幫忙吧。
忘憂還以為裴鬆必不是汲汲營營之人,不屑於投名帖這種事。現在看來,是她看錯了。
可一抬眼撞見他的眼,如清泉一般明亮,雖柔卻韌,又不似那些貪圖虛名的人。
“裴兄如何知道我認得攝政王?”忘憂聲音漸低,總覺得身後有目光灼灼,再向楠亭那兒望去,這目光又沒了。
王鈺依舊一副興奮的模樣,甚至真把自己當成男子,與他們一眾人稱兄道弟起來。
裴鬆望著遠山,頭頂偶有幾隻飛鳥盤旋而過:“公子衣料必是富貴人家才負擔得起,通身氣質又不似門戶。再加上這場詩會是朝堂上下的關注點,你與表弟這時前來,不隻是交朋友吧?”
她的確不是,可王鈺真真切切是來湊熱鬧的。
“裴兄多慮。”忘憂輕鬆地擺了擺手,舒展著胳膊,“我們不過好玩,真的是來交朋友的。不過這拜帖,我一定會給你送到。”
“多謝。”裴鬆又做了一揖。
“裴兄與趙兄一樣,皆是為了報國而科舉?”忘憂言語間帶了幾分試探之意,在裴鬆聽來,卻是更多的好奇。
“一句不知輕重的話,我是為改變如今的寧國而來。”裴鬆得淡淡,倒有幾分宇文淵的神態,可他沒有宇文淵的冷意,更多的是溫潤間藏著鋒芒。
他的回答讓忘憂眼前一亮,敢對剛認識的人出這句話,他的膽識必不一般。
“恐怕這話滿朝大臣無人敢言,裴兄切莫對其他人道了。”她的話又側麵印證了裴鬆要改變的“如今之寧國”迂腐怯弱,果見他嗤笑著搖頭:“在下這話也隻對你過。”
隻對我過?
忘憂眨了眨眼,不知該如何作答:“既然裴兄這麽敢,那我鬥膽還想問。”
裴鬆靜靜望著她,示意下去。
“倘若你入朝為官,會投哪一派?”
如此露骨又敏感的話題也隻有他二人敢談論。身後便是一眾文人墨客,竟亦不擔心被他們聽去。
裴鬆聽罷心裏泛過一陣漣漪,原本心如止水,便被她一句話震蕩開。他望著她烏黑蘊光的雙眸,一瞬間覺得此富貴公子不止表麵那麽簡單,其膽氣不可低估。
“無門無派。”裴鬆回答地幹脆,“但若有人叫我真心欽佩,必會真心相隨。”
多少士人為官前也曾堅定地認為自己不會為利益所擾,可為官數月數年後便被官場同化,官官相護也是這些人最厲害。裴鬆,倒叫她多了幾分期待。
“像裴兄這樣的人才,必是各派追捧的對象。”忘憂觀察著裴鬆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隻是拱手道:“過獎了。”
忘憂歪了歪腦袋,骨頭裏便有細微聲響傳來。她伏案讀書回複書信已久,缺少鍛煉,明顯覺得精力大如前。
“公子若不嫌麻煩,日後可時常與子思一道鍛煉,他的騎射一絕。”
那個被王鈺認為“手無縛雞之力”的趙孟星嗎?果然他與表麵上看起來不同,原來擅長騎射。
“我騎術尚可,卻不會弓箭。”忘憂甩了甩手,一處疼痛竟是接著一處傳來。為了完成雲觀交代的任務把身體都熬壞了,這筆彰好好算算。“若是能與趙兄一道騎射,那真是不勝榮幸。”
裴鬆還想什麽,可背後已有人喚,原來他們換了個玩法,是要流觴曲水。
忘憂原以為裴鬆會過去,怎料他竟婉拒:“餘兄見諒,延之不勝酒力。”
忘憂側耳聽著他們對話,似在拿她與裴鬆開玩笑?
裴鬆轉過身對著她又是柔柔一笑,不知是耳力不濟沒聽見玩笑話,還是故意忽略。
也不知道是誰開了個頭,二人便南地北聊起來,從梁州到京都,一路風土人情被裴鬆得繪聲繪色,遠比詩詞歌賦更能惹得忘憂驚歎。
談話間二人靠了近些,笑聲也比先前多了,裴鬆正要低聲京都郊外的見聞,忘憂的身子便突然向後仰去。
她的肩頭被手掌按住向後拉去,身後便是熟悉的藥香,裴鬆下意識便要伸手扶住,可一看清來人便訕訕收回手,改為交疊:“寒遠兄。”
“原來你在這兒與裴兄交談甚歡?”宇文淵也不理他,隻是將忘憂拉到身側,足足離裴鬆有八九步距離。
忘憂的背後是他暖暖的胸膛,他的手臂看似鬆鬆地搭在她肩上,不讓她走,卻又無絲毫霸氣。
這會兒怎麽肯相認了?
她無奈一笑,想離開他“禁錮”卻做不到:“是啊,在下不才,還勞煩寒遠兄記掛。”
宇文淵聽得她語氣微微一愣,裴鬆見氣氛不妙,連忙打岔子:“原來寒遠兄與公子相識。”
“何止是相識。”宇文淵靠著寬大衣袖掩護,緊緊握住她的手。他故意不下去,叫裴鬆頗有些尷尬。
忘憂看著身側他未曾束發的打扮,平日裏見慣了他朝服束冠的模樣,如今出塵隱士的模樣倒快要忘了。
可就是這張側臉便瞧得她心頭鹿亂撞,低頭紅了臉,清了清嗓子:“寒遠兄莫要笑,裴兄別見怪,他就是這樣。”
裴鬆看破也不破,寒遠平日可不是這樣。既沒有親近過女子,也沒有親近過他們,獨獨對王鬆勾肩搭背,還……他的目光移向二人衣袖交疊處,還牽手?
王鈺雖聽著趙孟星誇誇其談,可注意力早移向楠亭下。一邊是一對喬裝打扮的鴛鴦,一邊是形單影隻的單身狗,這畫麵竟有些暗戳戳的劍拔弩張?
不對啊,她一個激靈回過神,果聽見旁人議論紛紛。一番爭論之下得出結論:原來寒遠好男風!
她重新打量著忘憂與宇文淵,一個月白袍子格外飄逸出塵溫潤無雙,一個墨黑金竹眉宇肅穆氣質冰涼。這一對顏值出眾,也不能怪旁人想入非非,何況他們姿勢太過親近,公共場合秀恩愛不知收斂!
忘憂在二人間周旋,可宇文淵步步緊逼,話中帶刺,裴鬆也不甘示弱,迎難而上。
她正想默默退出去,忽而從一旁青山崖上橫斜出一柄利劍,反射著日光熠熠,直逼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