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解脫（2）
桓姝在一旁緊緊握著衣角不敢放開。血崩……這詞一出，多半是救不回來。
“保不住皇嗣，現在連皇後都保不住？朕要你們陪葬！通通陪葬！”宇文汐勃然大怒，將太醫提著衣領扔到牆邊，霎時間一聲悶響。
後妃們見慣了這場麵，隻是背過身去默默不語，而頭一回見宇文汐動手的命婦們死命壓著自己的驚呼，瑟瑟發顫。
難怪老臣們紛紛退隱，出了高價也請不了文才絕頂之人出山。要在如此暴君手下行事，沒有一點權勢隻怕明日就要掉腦袋。
宇文汐胸口劇烈起伏著，腦袋裏嗡嗡作響，他不顧阻攔一腳踢開殿門而入。
忘憂見他腳步虛浮的模樣心中卻不是滋味。惠妃娘娘是多麽良善之人，可歎先太後下的鎖嬰陣讓她的孩子成了這副模樣。
還有能有多久呢？這樣快被殘暴占據的宇文汐還能活多久呢？
惠妃娘娘若是泉下有知，必然也是日日以淚洗麵吧。
摔在一旁的太醫捂著心口爬起，他匍匐著來到忘憂麵前，低聲哀求著：“韓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們！皇後娘娘產突然，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回啊！”
救不救的回不是這裏的太醫得算。
可此事因她與朱妧的約定而起，實在不該拖累了旁人性命。
“姐姐。”桓姝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宇文汐在殿內的急躁的大喊之聲就在此刻傳來，“陛下這副模樣，若在此刻求情……”
殿內又傳來瓷瓶碎裂聲，震得桓姝縮了縮脖子。
“無妨。”忘憂蹙眉望向殿中，隻盼今夜不要再出岔子，“攝政王與丞相自會勸導陛下。”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太醫抹了把淚，他還年輕，他的命是要救更多饒命，怎麽能在這種事上送了命。
忘憂也看得明白，那些老太醫不敢來報，這太醫怕是被逼才派來的。
殿內宇文汐的抓狂的動靜不，宮女的驚呼與碎裂聲同時響起，也不知道有沒有多出條人命。候在殿外的命婦們人人臉上寫滿粒憂，暗自祈禱著宇文汐不要遷怒於她們。
後宮內無太後，如今若是再無皇後，誰還有膽規勸宇文汐呢？後妃們亦暗自抹淚，甚至暗暗祈禱某王盡快奪位，也好了結這灰暗的時代。
也不知過了多久，再無手忙腳亂的太醫宮女們進出，一名臉上一道血痕的太監躬身出來泣道：“皇後娘娘，薨了！”
再也按耐不住自己情緒的後妃命婦紛紛跪倒下來痛哭著。無人為了皇後，隻是為了自己。
皇後薨逝的消息從西苑傳回宮中，金鍾再鳴。正在翰林院的宇文淵與韓珂相視一眼，立刻放下手中的卷冊拂袖而出。
“流影！”
“阿劉！”
還在偷懶笑的流影與阿劉立刻收起笑容，一齊從屋頂躍下：“主子。”
“先蠶壇可有消息傳來。”二人一愣，竟是異口同聲。
“夫人派人送來一位蠶母，不知何意。”阿劉不敢看宇文淵的臉色，隻覺得身上好像落滿刀子被他的目光紮得生疼。
“柳三姐傳來消息，讓您保下為皇後診治的太醫……”流影越越輕，他跟著宇文淵這麽多年，知道這回是真的動怒了。
韓珂得意起來，一個送來人證，一個送來難題，孰輕孰重，分外分明。
“攝政王。”韓珂故意拍了拍他的肩，“不到最後，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他大笑著離去，徒留宇文淵在原地麵色愈來愈陰沉。
“主子。”流影輕聲喚著。
宇文淵蹙著眉，向宮外而去：“讓仲予跟上，可以接人了。”
“是。”流影吐了口氣，望著遠去的阿劉打了個“無事”的手勢，不由得一笑。二位主子再鬧騰，也影響不到他和阿劉啊。
……
臨時靈堂內一片哀肅，宇文汐砸了大殿裏所有能砸的東西也就回宮去，聽去長春宮繼續問罪了。
喜鴛跪在棺材前不停落淚，她不能想象老爺聽到這個消息還能不能受得住。
忽而木門輕響，一位臉生的宮女輕手輕腳而來：“喜鴛姐姐，叫她們先退下吧。”
喜鴛不明就裏，可那宮女露出一塊手帕，正是朱妧親手所繡：“你們都先下去，我要和皇後娘娘再話。”
其他宮人樂得清閑，不到片刻便全部退出去。
宮女學著鳥叫，不一會兒從門外又進來一位陌生男子，肩上還扛著渾身裹著黑布的女人。
“你們……”喜鴛立刻捂住嘴，那黑布裏的女人怎的生得與朱妧一模一樣！
“隻有一柱香時間，沒工夫和你多。”顏懷將肩上的屍體扔下，多虧了吳子實才尋到這難產而死的女人，又多虧了王鈺的易容術才叫這女人變成了朱妧的模樣。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藥瓶來灑在朱妧衣上，又打開火折子熏了一會兒，棺材裏忽然有了動靜，朱妧動了動手指低聲咳嗽起來。
“姐！”喜鴛趴在棺材旁熱淚盈眶，朱妧的的確確睜開了眼，雖臉上還是毫無血色，可呼吸漸漸平穩！
“喜鴛。”朱妧簌簌落下淚，可她動彈不得，隻能仍由宮女將自己從棺材裏解了外衣背起，又將死人身上的黑布裹上。
顏懷將屍體抬進棺材裏：“衣服給她穿上，我們得走了。”
喜鴛握住朱妧的手不放，姐的手這般冷，暖片刻也是好的：“就一會兒！”
她的聲音幾近哀求，宮女隻好停下步子：“十個數，就走了啊。”
事到如今也不需多些什麽，喜鴛全然明白過來。姐假死逃出宮也是好的，她為姐高興，也深知自己不能隨姐一塊兒走。
她亦不怨為何事先沒有告訴自己，甚至格外慶幸。倘若姐提前告知，她還能假作悲痛欲絕的模樣嗎？
她跪下來向朱妧磕頭：“姐，此番一別，望餘生順遂。喜鴛再不能陪您了……”
“對不起……”朱妧動了動唇，一邊落淚一邊吃力地道，“李家家境殷實，嫁了吧……”
“得走了，再不用藥你真要沒命！”顏懷催促著，宮女立刻背起朱妧向殿外走去。
他們走得極快，仿佛方才隻帶出些風。
喜鴛壓低聲音啞聲哭起來，姐從前月起就為她物色夫家，她起初不解，如今全然明白過來。
她又向殿外朱妧消失的方向磕了幾個頭。
姐，對不起。喜鴛要辜負您的好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