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殞命
“德舒……”豫王妃意識開始渙散,她還能感受到疼,但她已無力做出反應。
侍候一旁的丫鬟們皆露出不忍之色,情勢突然加之豫王府被圍,王府裏頭根本做不出麻沸散來。
豫王妃這是生生被那些穩婆剪開了皮肉才能將世子拿出來啊。
豫王妃的淚止不住地流,她能感受到孩子一點一點被推出去,產房內終是迎來一聲微弱的啼哭。
“是世子,是世子!”穩婆將世子用錦布包好,不斷拍著他的後背,“哭啊,怎麽不哭了……”
豫王妃的手指扒著床單不斷向前展去,她的孩子,那是她的孩子。她不出話來,隻能用絕望的眼神望著穩婆乞求她看一眼世子。
素錦聽得動靜叩了叩門:“如何了?”
穩婆們圍著世子又是拍後背又是拍足底,終於世子咳了一聲哇哇大哭起來。那是屬於新生命的啼哭,響亮得連在外頭的宇文涵也心中一陣發顫。
素錦推開門,此時外頭已下起雨。冷風帶著雨絲灌入,她也不顧豫王妃的死活,隻是接過處理幹淨的世子就要抱到另一房間裏。
“孩子……”豫王妃扒著床單的手費勁全身力氣抬起來,但她的身子還是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素錦將孩子帶走,眼前隻剩下樹葉被風雨摧玻
宇文鈞。
這是王爺給孩子起的名字。那時他笑著將頭靠在她的肚子上,感受著孩子動彈的動靜,還笑著這孩子以後是頑皮的,得要夫人好好教導。
眼前之景散去,宇文涵的聲音猶然在耳。她腦中又縈繞著還未出閣時聽的唱詞:“窗外雨聲聲不住,枕邊淚點點長籲,雨聲淚點急相逐。雨聲兒添淒慘,淚點兒助長籲。枕邊淚倒多如窗外雨……”
那是她便想啊,豫王是什麽模樣,她可不想如唱詞一般夜夜獨守空閨,做個隻會討嫌的王妃。後來大紅蓋頭被他用秤杆掀開,隻一眼她便移不開眼。
豫王殿下不如哥哥高大,不如父親有書卷氣,不如她偷偷看的畫本裏的主角英俊。可豫王便是豫王,他向她笑時那溫柔的眼神讓她淪陷,她咳嗽時他的大掌都會撫過她單薄的背,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在她眼中,德舒,是這世上最好的夫君。
曾聽人過,人死前會回顧自己的一生。可她沒有,腦海中閃過的一幕幕皆有德舒的身影。
他會在她被太後責罰後為她揉腿,他會在沒有人時牽住她的手,他時常哄她槳德舒”,她又一遍遍拒絕……
今日那個女人來見她,她原是不信她的德舒會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她的德舒背叛了她,可當證據一樣一樣被擺在麵前時,德舒的模樣好像在一點一點崩塌。
她心中隻覺得惱,腹中隻覺得痛,這孩子便想提前一個月出來,也許是要為她抱不平吧……
豫王妃垂下手去,扼住了呼吸,睜眼盯著床帳滿是不忿與怨氣,直至聽不見丫鬟的哭聲,瞳孔逐漸放大,再也合不上眼。
“王妃!”
驚呼聲起此彼伏,丫鬟們跪著哭作一團。
“豫王妃歿……”
門外不知道哪個奴婢喊了聲,豫王妃歿的消息在風雨飄搖中一道一道門向外傳遞。
“豫王妃歿!”
傳到豫王府大門口時這聲音格外響亮刺耳。宇文涵閉上眼睛,一時穩不住身形,晃悠了幾下還是靠手下攙扶才站穩。
他的發絲上沾滿了水珠,遠遠望去好似白了頭。
“請殿下節哀順變。”方才還在談判的肖恒此時換了一副哀淒的模樣,他聽聞豫王夫婦相敬如賓,豫王妃體弱多病豫王依舊不離不棄。
如今豫王這副模樣倒叫他起了惻隱之心。
但這惻隱之心轉瞬即逝,他還是恭謹地抱拳,月光下他的盔甲閃著銀光,好似整個人也被月光鍍地冷漠無情起來:“請豫王隨末將入大理寺審查。”
“請豫王入大理寺!”
肖恒身後的禦林軍齊聲呼道,宇文涵隻覺得被幾團看不見的黑霧裹挾著,強迫他一步步遠離所愛之人。
末了,他吐了口氣,推開下屬撐起的傘:“本王隨你們走。”
肖恒恭敬地示意禦林軍讓道,一片銀色盔甲間裂開一道空隙,宇文涵走得搖搖晃晃。
雨越下越大,可他拒絕了轎輦,拒絕了傘,任由雨水打在臉上連睜開眼睛都困難。禦林軍一行將他包圍,他雙目通紅,就在一片銀光盔甲間淚流滿麵也沒有一人發覺。
……
素錦將世子放在錦床之上。她瞧著這模樣與豫王出生時別無二致,心底生出些歡喜之情。
剛出生的娃娃懂什麽?親母妃死了橫豎還有其他母妃疼愛,過一段時間就會忘了自己的親娘。
世子哭鬧了會兒又沉入夢鄉,素錦提點乳母好生看管世子便回去與太後複命。
她經過產房時聽得裏頭哭聲一片,立刻皺起眉頭朝裏麵吼了句:“吵什麽吵!”聽見哭聲果然了許多,這才滿意地上了轎。
乳母歎息世子可憐,一出生就沒了母妃。
她撥了撥火爐搬到窗口,驅散著雨絲帶來的寒氣。突然她後頸一個劇痛腦中嗡嗡作響就失去了意識。
宮菱嬌媚地揉了揉手掌滿臉不屑。這裏無論是下人還是主子都這麽不堪一擊,她不過和那豫王妃敘了兩句話就動了胎氣。
“真是個可愛的娃娃。”宮菱用手指撥弄了兩下他光潔的臉蛋,她突然想起宇忘憂的威脅來,心中又起了打算。
豫王想與星樓合作嗎。過了今夜,你還想合作嗎!
她帶血的手悄悄握住世子的脖子,一邊感歎著他肌膚的滑嫩,一邊緩緩收緊。
世子的喉嚨裏發出嗚咽的碎響,可這碎響根本傳不到外頭去。宮菱忽然又鬆開手,這場景,怎麽這般熟悉……
是了。
她又掐緊了世子的脖子,他那豫王父王不就是這樣掐著她的脖子歡好的嗎。
宇文涵啊,嘴上著最愛他的婉兒,身體卻不是這般的。
宮菱控製不住就想發笑,她一會兒移開手,一會兒又掐上,看著世子反複嗚咽著竟愉悅起來。
須臾間,黑暗中閃過一道白光,一柄短劍就架在宮菱頸邊。劍入肌膚,幾絲鮮血溢出沾染了劍刃,不一會兒便勾勒出短劍凹下的圖騰。
宮菱暗笑著鬆了手,緩緩轉向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