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正宴(2)
“看來妹妹今日是勝券在握。”桓妤得冷冰冰,她這話是對安洛洛的,卻望著忘憂,眼中分明有幾絲玩味。
安洛洛捋了捋發絲,笑得甜美:“這是自然。”
“韓家與安家門當戶對,韓少卿曾他很喜歡我。”安洛洛感受到眾人羨慕的目光,虛榮心立刻得到莫大滿足,“恕洛洛直言,在咱們當中,能入得了他眼的,也沒幾個吧……”
她著著目光從眾人麵上掃過,雖都花團錦簇的,但明顯自己的美貌更甚一籌。當她目光落在忘憂身上時,忍不住掩麵而笑。
往年聚會都是李四娘落下風,如今來了個給她墊底的,李四娘該樂一會兒了吧。
韓珂的話你也信嘛。
桓妤在心底暗笑,安洛洛若不是仗著自己父親與陛下是同窗,她哪有什麽資格在她們麵前得意洋洋。
安洛洛故意環顧一周,笑道:“阿毓呢?”
單獨落在後麵的李毓聲音細如蚊子,她縮著脖子,眼中盡是心翼翼:“姐姐何事?”
安洛洛招手讓她過來,把她領到忘憂麵前:“這位是我的好朋友李四娘,李毓,他爹爹在我父親底下做事。我問過諒妃娘娘,就把她帶來見見世麵。”
有這般冷淡“好朋友”的嗎?
忘憂看著李四娘,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但生的似隻有十三四歲般。她個子矮矮還時常縮著脖子,好似一隻受驚的鵪鶉。
她父親隻有七品官銜,本是沒有資格參加今日賞花會的。
“姐姐,我想興許你們更有話,也好熱鬧熱鬧。”安洛洛推了一把李四娘,“這位是柳府三姐,比我們都年長,還不快叫姐姐。”
此舉不但損了忘憂容貌還損了她年紀,但她沒有惱怒,淡淡望著安洛洛倒要看看她想做什麽。
“柳姐姐好。”李毓怯生生望了忘憂一眼又馬上低下腦袋,紅了臉。這位姐姐怎麽長得濃眉大眼,膚色偏黑,若是位男子倒是英俊,可惜是女子。
不過,果真是柳相女兒,與柳督領長得相像。
“洛洛呀。”桓妤見氣氛尷尬,上前將李毓與忘憂隔開,“柳三姐什麽身份怎麽會與李四娘有話。”
李毓聽到桓妤這樣,默默徒一旁,頭垂得更低了。她悄悄紅了眼眶,就算這般被她們羞辱多少次,她也還沒有像父親的那樣適應。
“怎麽會。”安洛洛的話意味深長,眾人已猜到了一二分,人群間的竊竊私語悄悄彌散開來。
忘憂好似聽不到大家的議論,她向淑嬪那兒瞥了一眼,她正賞著桌上一盆茉莉,麵上掛著淡笑。
淑嬪向來是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性子,就算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她也不會為忘憂出頭的。
“待新年,陛下心情大好大封後宮,我也能謀個妃位。”這是淑嬪的信條,不爭不搶,隻靜靜等著月歲蹉跎換來位份的晉升。
可悲可歎。
忘憂又將目光移到李毓身上,她是家裏第四女,或是做皇族的妾,或是做平民的妻,她膽怯的性子隻會做受氣包罷了。
“阿毓。”忘憂柔柔喚了她一聲,向她伸出手,“你餓嗎,我們去淑妃娘娘那兒討些吃的如何?”
李毓有些猶豫,她怯怯懦懦看了安洛洛一眼,隻得到了一個冷眼。依她的身份沒有席位便沒有資格上席飲食,隻能跟在安洛洛後麵,若安洛洛心情好了她才能得個“賞賜”。
“看我做甚,給你攀附淑嬪娘娘的機會還不快去。”安洛洛被李毓盯煩了,手一伸便有宮婢會意呈上梨汁。
官姐裏雖有不少人不喜安洛洛作派,但表麵都客客氣氣,偶爾暗地裏互換個眼色,大家才發現原來不隻自己厭惡她。
李毓唯唯諾諾點零頭,猶豫地向忘憂的方向伸出手。忘憂主動握住了她的手,徹骨冰涼。
她仔細瞧著李毓,她穿的單薄,這裏又近水,微風吹著會格外冷些。
“月芙,把我的披風拿來。”忘憂一麵側身對月芙著,一麵牽著李毓的手向淑嬪走去。
“娘娘。”忘憂福了福身,李毓還是頭一次這麽近距離看見宮妃,遲鈍了半拍。待她行完禮,月芙早將披風拿來。
忘憂用披風將李四娘裹住,細心為她穿戴好:“賞花會就是圖個開心,餓了冷了就,莫要生病了。”
淑嬪見李毓長的巧,瘦瘦弱弱的身子讓她動了惻隱之心。她也是從家裏貧困潦倒時走向今日的榮華富貴,故異常珍惜現狀。
李毓這模樣倒叫她想起自己時候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她指了盤糕點,心腹立刻捧著拿到李毓麵前:“李四姐是嗎,快吃吧。”
李毓雙手微微顫抖,還從來沒有權貴對她這麽好過。她紅了眼眶,把頭埋得更低:“謝淑嬪娘娘,謝柳姐姐。”
淑嬪悄悄歎了口氣,她在宮中如履薄冰,暗暗地總覺得自己便如李毓一般。
宮妃們表麵上一團和氣,暗地裏互相針對著,前還是朋友轉眼就成列人也是常有的事。
眾人閑談夠了,遠遠幾排宮婢疾步而來,傳話聲一聲比一聲響:“德妃娘娘到。”
“德妃娘娘萬福。”眾人站起,除了忘憂與手足無措的李四娘皆是整齊地行禮。
淑嬪屈膝比眾人高些,她快步迎向濃妝豔抹的德妃:“德妃姐姐。”
德妃與宇文璟年紀相當,她削尖臉龐,雙眉修長。臉上已爬滿細紋,不怒自威,然刻薄相。
她輕輕抬起塗滿蔻丹的手把淑嬪扶起:“淑嬪妹妹無需多禮,上座吧。”
德妃見淑嬪露出驚訝的模樣,自然坐到副座上,朗聲道:“今日太後抱恙不能出席,你們就當家宴,隨意些。”
眾女道了聲:“是。”各自就坐。
隨著德妃身邊宮婢一聲:“開宴。”在外列隊的兩排宮婢托著菜品魚貫而入。
水下嫋嫋傳來樂音,眾女探身一瞧,兩船的樂師或立船頭,或坐於船艙,高低錯落,別有意趣。
德妃臉上笑意漾開,她可是精心安排了這些樂師,太後會喜歡吧。
安洛洛聽太後不來心中有些焦急,那些樂音落在她耳中盡是喧雜。
她找準了機會向德妃行了一禮:“娘娘,那……韓少卿呢?”
德妃暗怪安洛洛心急,蹙著細眉給她使了個眼色,可惜安洛洛並沒有領會:“今日是賞花會,與韓少卿有何幹係?洛洛安心賞樂便是。”
“可是……”
安洛洛還想下去,可德妃已撇過臉去與淑嬪話了。
其他官姐看著安洛洛吃癟的模樣皆在心裏暗笑,唯有朱妧拉了拉她的衣袖讓她不要再言語。
安洛洛失望地跌坐下來,整個人都怏怏得無精打采。她先前在眾人麵前誇下海口,這一下她的麵子要往哪兒擱!
德妃看著安洛洛的模樣輕輕歎了口氣,到底是年輕人沉不住氣。
可惜安洛洛不知,她心心念念的韓少卿此刻正與太後坐在珍珠帷幕之後。
太後韓氏輕輕抿了口茶,外麵的人看不到帷幕之後,裏麵的人卻能看見帷幕外麵,方才安洛洛的表現她瞧得一清二楚。
她原本就不喜歡安遠茂,讀書時他可沒少攛掇宇文璟逃學。現在連帶著他的女兒也是這副囂張跋扈的模樣,還想做韓珂正妻嗎,倒不如做夢來的實在。
“阿珂。”韓氏望向韓珂時眼中帶笑,“這些姑娘你可有中意的?”
今日韓珂身著深藍祥雲圓領袍,正正經經束著玉冠,一雙劍眉下是一對杏眼,正漾著笑意:“姑姑中意的,我便中意。”
太後笑得更開,接過他遞來的糕點:“你這孩子,油嘴滑舌。先前姑姑看中的姑娘你不都拒絕了嗎?日後有了夫人看你還去不去青蘿巷。”
韓珂為她又倒了杯碧螺春:“那姑姑可得擦亮眼睛選個彪悍的姑娘。”
不彪悍怎麽能把他治住?
“哀家真怕坑了哪家姐,到時候朝中大臣還得怨哀家,這惡人哀家不做。”韓氏笑著,向身邊人招了招手,“去看看皇帝在忙什麽,怎麽還沒來。”
韓珂隔著帷幕時時刻刻看著忘憂,哪有心思看別人呢。他到做到,死纏爛打也要叫太後把陛下請來,美其名曰“把關,賜婚”。
外頭德妃不知提議了什麽,宮婢們搬來了瑤琴,坐在琴前的正是朱妧。桓妤被點了名,隻好接過宮婢遞來的玉笛,不情願地站在一邊。
忘憂見時機成熟,裝作期待的模樣向德妃生疏地行了一禮:“聽聞安姐善舞,清漪還未見過寧國舞蹈,可否見識一回呢?”
德妃見她的不成規矩,果然是晉國鄉下出來的丫頭。她知道太後與韓珂在帷幕後,正愁怎麽讓安洛洛表現,這機會就送到眼前。
“洛洛。”德妃喚了她一聲。
安洛洛正鬱悶呢,哪有心思跳舞,還要跳給柳清漪看,把她當舞姬嗎!
“洛洛。”德妃的語氣強硬了些,細眉一蹙就是讓李毓害怕得發抖的威嚴。
安洛洛無法,她不明白德妃為什麽要這樣,但也隻能來到場地中央。她今日穿的牡丹裙原本就是為跳舞準備的,可韓珂不來,她跳了又有什麽意思。
平息片刻,朱妧與安洛洛互換了眼色,泠泠樂聲響起,朱妧玉指在琴弦間彈撥。
桓妤找準節拍也在適時加入,笛聲悠揚與琴音契合,在場懂樂的不禁暗中叫好。
她們先前沒有商量,這一出完全是自己發揮,似百花鬥豔,誰也不讓誰。
安洛洛也很快進入狀態,一改跋扈的模樣,不經意的舞姿也決不失章法,手眼身法都應著樂聲。
她的牡丹衣袖間忽放出幾條飄帶來隨動作飄舞,繚繞著手臂左右交橫。又有清風徐來,她應著風向為飄帶飄逸的弧度增添了幾分柔美。
果真美極。
忘憂的目光情不自禁隨安洛洛的身影移動,她身上的香囊隨著擺動散出的香味更為濃鬱,就連德妃也聞見了。
“洛洛今日是牡丹花神下凡了吧。”沈琪不禁感歎一句,“這香真好聞,真羨慕洛洛啊。”
桓妤見狀,突然吹得樂聲激昂,朱妧也不甘示弱,五指掃過琴弦,應和著笛聲,隱隱生出戰場殺伐緊張之意。
安洛洛完全投入在樂聲之中,衣袖甩動間帶有淩厲之姿,幾條飄帶劃破空氣,震動有聲。
樂曲正演奏到高潮突然琴聲戛然而止,寂靜了片刻笛聲緩緩推出,愈來愈悠揚空靈……
安洛洛在琴聲戛然而止之時便淩空跳起,再落下後一個下腰,隨著笛聲漸緩緩低向地麵。
朱妧又撥了一音,笛聲停止,滿堂皆是瑤琴餘音。
安洛洛大口喘息著,汗珠隨著她的臉頰滑落,但她隻覺得酣暢淋漓。
此曲此舞真乃珠聯璧合。
“好!”在場爆發出掌聲,一聲喝彩從珍珠帷幕後傳來,眾人除諒妃皆是一驚。
這聲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