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眾叛親離[下]
葉明熙一邊爬，一邊將手直直地伸直。可是，她伸直的手，卻被經過的人，狠狠地踩了一下，又一下。
她身上的禮服已經髒了，可是，這些，都是不重要的啊——最重要的，是爸爸能醒，最重要的，是月熙受了那麽多的罪——
所有的人，都讓開了一條窄窄的通道。幾乎所有的人，都冷眼旁觀著那個全身的力氣都已經消失的女子，正一寸，一寸地朝前爬去——
那裏，救護車的鳴叫的聲音，已經漸漸地遠去——葉長明。那個剛剛從妻子的塞前趕回來，想要參加女兒訂婚禮的老人，還沒有來得及看到女兒幸福的樣子，就被送進了醫院，然後，再也沒有能睜開眼睛。
一直到死，這個老人，都沒有辦法再看自己最驕傲的公主一眼——又或者說，在父母的眼裏，最令人值得驕傲的，就是自己的兒女。無論，他們的兒女，在別人的心裏，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葉明熙一直地向前爬著，漫無目的。她的手，被人踩了，傷了，流血了。可是，她還是堅定地爬著，她的身上，沾滿了別人故意撞翻的菜汁，她的身上，沾滿了別人吐的唾液。她的手，還有小腿，都被破碎的器皿劃破了。流了一地的血，因為沒有辦法滲透地板的緣故，便小蛇般地四下蜿蜒著。
可是，在冰涼的地板上爬著，葉明熙沒有覺得痛，隻是覺得暈眩。可是，口裏，泛著一股淡淡的，苦澀的味道，很陌生，而且熟悉——可是，她還是固執地爬著，想要努力地爬到她的爸爸，還是月熙的身邊去——
可是，沒有，沒有。漫天的，都是陌生的麵孔，葉明熙怔怔地看著，卻沒有一點的印象——
爸爸，月熙，你們都在哪裏？
遠處的蘇芮，被人死死地拉著，不讓她走到葉明熙的身邊去，蘇芮的眼淚，終於都流了下來。隨著她拚命地搖著的頭，四濺開來——
不，這不是葉明熙，這不是她蘇芮所認識的葉明熙。她所認識的葉明熙，雖然溫和，可是，卻絕不懦弱，雖然寬容，可是，卻從不縱容，從不生事，可是，卻也絕不怕事——
不是，她所認識的葉明熙，絕對不會是現在的這個，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隻會在地上爬，對一切的人和事都已經麻木的葉明熙——
張媽哭著跑了過來。
隻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張媽好象老了十歲一樣——
張媽不顧一切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幾近昏迷的明熙——這是她一直看著長大的孩子啊。她來到葉明熙身邊的時候，葉明熙才六歲，明熙是她看著長大的，是她一手帶大的，可是，她扶養了她十幾年，到了最後，卻因為自己的家人，而徹底地背叛了葉明熙——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張媽哭著，叫著，妄想把漸漸地接近昏迷的葉明熙叫醒，可是，葉明熙的眼神開始煥散。然後，開始慢慢地閉上了——
張媽抱著葉明熙，哭得死去活來。
都是她的錯嗬——若是她沒有被葉月熙威脅的話……
今天的事情，張媽也是知道的，事實上，葉明熙的今天，她也有著間接的責任，她被葉月熙威脅，將那些不知名的藥粉，按照份量，放到葉明熙的飯菜、咖啡裏去，所以，葉明熙就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好了，大家讓開，讓開……”
一群穿警服的人走了過來，一人彎腰，上前扶起張媽媽，左右望了一眼：
“誰是她的家人……”
左右望了一眼，眾人皆是不屑的神色。這個女子，哪裏還有家人呢？媽媽被她一早克死了，父親被她剛剛氣病了，都不知道是生是死。誰家生了這樣的女兒，還真是倒黴啊……
望著眾人皆避之不吉的樣子，張媽剛剛想說話，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人群裏響了起來：
“我……我是她的妹妹……”
是葉月熙，是去而複返的葉月熙——
葉月熙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指了指張媽懷裏的葉明熙，慌張地問道：
“姐，你怎麽了？姐，你怎麽了？別不是阿倫哥哥知道了你的事情，你就想不開啊……”
“你們快救救我姐啊……”
葉月熙帶著哭腔的聲音響在人群裏，於是，有人更加地感覺——最是無情是豪門啊，你看看，這個小小的私生女，都被人虐待成這個樣子了，可是，還在維護著自己的姐姐——而她那個不知道廉恥的姐姐，但凡有妹妹這一半的心，都不會如今的下場吧？
葉月熙“嚶嚶”地哭泣起來，手足無措。可是，暗地裏，卻對張媽狠狠地瞪了一眼，作了個“滾”的口型。
張媽連忙起身，離開了，而葉月熙則哭泣著，一把抱緊了自己的姐姐，就宛若抱緊了自己最親的人一般——
“你的姐姐涉險吸毒、藏毒，份額巨大，所以，現在被帶回去協助調查——”
年輕的民警望著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的葉明熙，搖頭：
“看她的樣子，也不象是沒有讀過書的人啊，也不象是沒有錢花，可是，怎麽會走這一條路子……”
惋惜地搖了搖頭，兩個女民警再也不管葉月熙的鬼哭狼嚎。架上葉明熙，離去了。
客人們先後離去，曾經熱鬧的訂婚現場一片狼藉。葉月熙冷眼看了一眼。然後，也離去了——
葉明熙，這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當然了，希望你能平安脫罪——
阿倫的眼淚，終於都流了下來，他單膝跪倒在葉明熙的血泊裏，緊緊地抱住了頭。助紂為虐啊，助紂為虐啊……
隻聽“乒”的一聲，阿倫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滿地的磁片碎屑上——血，順著他的手腕流了下來，可是，他望著那滿地的血，卻絲毫都不覺得疼痛——
“阿倫，以後，我們結婚了，我們要住在我的房間裏，爸爸老了，月熙還沒有找到她的幸福，我不放心……”
“阿倫，要是我們結婚了，我天天煮飯給你吃……我會嚐試著，做個好妻子——”
“阿倫……”
葉明熙的聲音，如此清晰地在阿倫的耳邊響了起來。最後，漸漸地變成一種魔咒的存在，縈繞不去——
耳邊，傳來壓抑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