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務虛和務實
光務虛不行,主要的還得務實。當對所有員工禮儀培訓有了很大的進展之後,夏侯媛開始從餐廳傳菜員、賓館保潔員和客房部服務員做起,她這樣做一是體驗生活,熟悉作業流程,掌握第一手資料,二是踐行她的經營理念,起好禮儀待客微笑服務的表率作用。雖然幹粗活,特別是餐廳傳菜員、賓館保潔員的活又髒又累,但是由於實現了從自發到自覺的轉變,她全身心的投入,反而覺得心裏特別別充,使時間過得很快。實在累了,她就自己安慰自己:端茶遞水、洗碗洗鍋端盤子、疊被鋪床、掃地倒尿抹窗戶,啥子崗位都蹲過,什麽苦都吃過,還有什麽能夠難倒自己的呢?
大堂那個和夏侯媛耍過大套的大姐叫李文芳,早前在國有企業當過團委書記。企業改製後托人說情來了酒店,當時酒店是辦事處直管,見她人才和氣質都還可以,就安排她在大堂導客。由於當領導當慣了,導客時難免放不下架子。和客人發生過幾次摩擦之後,又安排在吧台登記,幾來幾往成了酒店老資格級的人物,大堂經理跳槽之後,當時的酒店老總就安排她代理大堂經理。隨著時間的推移,雖然她的工作作風也改了許多,但多年積蓄下來的拿架子打官腔的習慣始終沒有完全改過來。上次夏侯媛在承包之前暗訪時,已經領教了她。盡管她的一番表現讓夏侯媛哭笑不得,但夏侯媛卻覺得她的基本素質並不低,有一定的管理經驗,如果能夠把不足的地方改正過來,做個大堂經理依然是個好人選。
這次在禮儀培訓活動中,李文芳始終起好了帶頭作用,觸及靈魂地接受了教育,努力改變自己的服務形象。夏侯媛在熟悉基層崗位的過程中,連續五天和她在一起,吃喝拉撒睡和她同步,與她交流心得體會,在接待登記的時候,夏侯媛身體力行,兩人密切配合唱雙簧,有意踐行培訓時學到的理論,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夏侯媛能夠腳踏實地當好服務員、傳菜員、保潔員、招待員,抓緊時間熟悉酒樓的各個流程,思考接收後乃至今後十年的經營管理方略。
鄧家佳以副總身份,主持鬆山賓館的日常工作達一年以上,期間四處活動,甚至以身相許分管老板。原以為去掉總經理前麵那個副字,隻是個時間問題,誰知道一夜之間殺出個夏侯媛來,老板換了人,前程不可預料。於是鄧家佳又妒又恨又氣又惱。更令人心煩的是,原先那個分管老板對她說,他自己都自身難保,對她更是無能為力。鄧家佳自己也犯了迷糊,她不但不主動向新的老板靠近,不從自身找原因,反而把一腔怨氣發泄到夏侯媛身上,企圖聯合另外一個高管、總會計師老潘,想趁夏侯媛立足未穩,給她出點難題設點障礙,趕跑轟走夏侯媛。老潘看似溫和老實無主見,其實很有城府。既想看夏侯媛的笑話,又不想上鄧家佳的賊船,婉言謝絕了鄧家佳發出的信號。
鄧家佳無可奈何,老潘的不參與讓她失望,工作的不如意讓她失落。既然老潘不肯出力,她覺得對抗戲弄刁難夏侯媛的艱巨工作任務,隻有靠她自己來完成了。
夏侯媛上班一周,譚雲爽在她的宿舍裏住過一晚。看他疲憊不堪的樣子,夏侯媛自然沒有了心情。處於如狼似虎的年齡,長時間缺乏夫妻生活,生理正常的女人難以忍受。夏侯媛本著堤內損失堤外補的精神,每天早早起床,提前到該去的崗位待命,全身心很投入地幹好每一天的工作,她覺得女人閑不得,閑暇過多要出事。
這天輪到她該去迎賓,大門兩邊兩個豆蔻年華的美少女體態優美行為優雅地在那裏迎賓,夏侯媛一會兒站左邊,一會兒站右邊,極力地做出示範動作以期在美少女麵前樹個榜樣,雖說她風姿酌約,氣質絕佳,但畢竟歲月不饒人,在兩個真正的迎賓小姐麵前,無論怎麽看她也是個迎賓小嫂。
豆蔻小姐預先並不知道夏侯媛的身份,隻是在老成矜持的美貌大姐麵前顯得有些拘束。當得知她就是這個天然居酒樓最高領導時,兩對透明的眼睛滿是羨慕的光芒,她們不但崇敬她是老板,而且羨慕她的高雅氣質。無賓或少客時,兩個機靈的小鬼總要乖巧地恭維她幾句。夏侯媛則滿臉微笑,用她自己提出的禮儀理論規範言行,顯得十分敬業,雖然她內心深處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情結在萌動,小妹的恭維仍然讓她心裏感到很舒服。
上午十一點有人退房,從電梯裏走出一撥背包拖箱的人。看樣子是準備結賬離開的房客。夏侯媛和迎賓小姐麵對這撥人遠遠地行注目禮,客人走近身時,她們仨人微笑著柔聲地說著禮貌用語:“您好,歡迎下次再來!”
夏侯媛抬眼一望,鄧家佳也在客人中間,有說有笑地給客人送行。
客人見到夏侯媛,兩眼直放閃電,笑眯眯地說:“鄧總硬是領導有方哈,鬆山大酒店改名天然居酒樓,竟然安排體態優美舉止優雅的小嫂做迎賓,親切自然又大氣,好點子啊,小嫂人美氣質佳,讓人感覺真好!哇塞!”
夏侯媛聽了客人稱讚,頓時滿臉通紅。她知道客人並沒有歹意,但在這種時間這種場合這種評價,她多少還是有點兒難為情。
鄧家佳表情複雜地看著夏侯媛,心想,這女人滿身騷味有男人緣,很不好對付。嘴裏卻故意拉著長調說:“小意思啦!禮賓小姐和禮賓小嫂之一字之差呀,但小嫂畢竟閱曆高一個檔次啦,更懂禮儀禮貌禮節啦!我們在搞試點,下次高總在入住的話,恐怕我們都用迎賓小嫂了,這才有家的感覺舍!”
一行人在旋轉門前頓了頓,又說了幾句話便揚長而去。
夏侯媛以為鄧家佳要向客人介紹自己,以趁機讓客人認識認識,可是鄧家佳隻是斜起眼睛看了她兩眼,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中,夏侯媛盡量不讓臉往下沉,把僵硬的笑容用手捏了一把,使它顯得柔和些。
過了幾分鍾,鄧家佳從外麵返回大廳。她走近夏侯媛身邊,右手拉住夏侯媛的手,左手搭在夏侯媛的肩上,十分肉麻地說:“夏侯老板堪稱魅力無窮。剛才出去的是經常入住這裏的煤炭大亨高總高老板,他被你的絕佳氣質折服,臨上車時還在念叨你,我看夏侯老總就幹脆改行吧,別包這賓館了,費心受累管那麽多事不經老,還不如就當劉老板這公司的名片和形象大使,拍幾張照片錄一則廣告都比經營賓館賺得多。”
夏侯媛笑道:“鄧總能說會道,確實是個人才,走路風擺柳,嘴上打香油,隻要你出麵,賺錢不用愁。幹脆我也不包了,退休打麻將去,賓館隻要有你,包管永葆青春!”
鄧家佳“哎呀”了一聲,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著急地解釋道:“你看你看,我在幹啥子嘛,怎麽沒向那位煤炭大亨介紹一下你呀!真是的,太不尊重領導了,下次一定堅決徹底改正,不再犯相同的錯誤。”
夏侯媛沒有作聲,隻是不轉眼地看著她,足足半分鍾。
鄧家佳自討沒趣,自找台階地說:“老潘等著我要經營報表呢,說是你在催要,我先去財務部看看,看他們搞出來沒有,他們的辦事效率就是提不高,我就少陪您了。老板你還是悠著點兒,意思意思就成了,不要太較真,下麵太辛苦了,我們這些打工仔正等著你進入領導狀態呢。”
夏侯媛體驗了一天迎賓小嫂的生活,覺得滋味難受。下班回到宿舍,渾身上下骨頭像要散架一般,又酸又痛。
天剛擦黑,譚雲爽打來電話說公司要加班,晚上不到她宿舍來了。夏侯媛早早地鑽進被窩,她確實很困了,她決定什麽都不去想,好好睡一覺打發寂寞,消除疲勞。
想睡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從枕邊拿過手機,想給王雲卿發條短信。
她剛把手機握在手裏,一陣酥麻的感覺從手機機身傳到她的手裏,睡覺前她把手機鈴聲調到了振動狀態。
她急忙打開手機,新信息躍入她的眼簾,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卻讓夏侯媛大吃一驚。那條新信息的內容竟然是:雲爽哥,你在哪兒?我在醫院檢查,你快過來一趟。發信人沒有落款,但下麵顯示的手機號碼夏侯媛確似曾相識,但究竟是誰她一時又想不起來。自從換了手機之後,舊手機上那些無關緊要的資料沒有拷貝到新手機上。她翻出舊手機,調出那個號碼,原來是陳雅麗的。夏侯媛心裏明白了許多,那次譚雲雙鬼鬼祟祟地聊QQ,關機時不是跳出了一個叫雅雅麗的對話框嗎?當時她根本沒有想到那方麵去。而現在——她肯定是把號碼按錯了,本來給譚雲爽發短信,卻把接收人按成夏侯媛的了。我不是也犯過同樣的錯誤嗎?這究竟搞的什麽鬼喲?厘不清頭緒,夏侯媛很糾結。
手機的信息音又響起來了,這次是王雲卿發來的。
王雲卿在短信中說:“咱倆都在鬆山時,沒覺得有多親近。可分別還沒多久,卻真的好想你。我的工作已經上路了,你呢?”
見到王雲卿的信息,夏侯媛睡意全消,一下子來了精神,身上的憤懣、煩惱、空虛一掃而光。
她立刻給王雲卿發回短信。
今天晚上,王雲卿推掉所有的應酬,打算親自撰寫明天在縣委工作會議上的講話稿。自到清江縣任職以來,王雲卿隻招集開過兩次常委會,大都是有事說事,快聚快散,縣委工作會議一次都沒開過。他的主要精力放在下基層做調研,聽取方方麵麵的意見,找準工作的突破口,他內心的想法是,不幹則已,要幹就幹出名堂,就像古人說的那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飛衝霄漢。
為了把開局打好,實現開門紅,他已經把第一腳踢出去了,對八裏莊偷漏逃的追查,他跨出了漂亮的第一步,影響相當的深遠。但是這絕不夠,還要跨出第二步、第三步,還要鞏固戰果。所以他決定召開一次縣委工作會議。
他認為明天的會議很重要,因為這是他到清江縣召開的第一次縣委全體(擴大)會議,各鄉鎮的黨委書記、縣級各部委室局的黨組書記、縣級醫院、清江縣一中、二中、職業高級中學以及縣級事業單位、規模型企業的黨委(總支、支部)的負責人,無一例外地都要到清江賓館的會議廳參加會議。他明確交代縣委辦公室,原則上不能請假,如有誰請假。必須向組織部遞交請假條,並經組織部長親筆批準,然後組織部長再向他報告。同時他對參會者還提出了必須衣著整潔,保持良好的精神風貌,會場內必須關掉手機等細節問題的具體要求和嚴格的規定。辦公室主任拍馬屁說,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於今,清江縣有史以來從未開過這樣的會議。
十天前,王雲卿授意辦公室主任,安排辦公室最硬的筆杆子,按他的思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一二三四、ABCD,如此這般地起草好講話稿,並提前交給他看一看。
過了六七天,稿子是寫出來了,交給王雲卿後,王雲卿過了一遍,他覺得十分不滿意,既無文采又沒有氣勢,一點兒新意也看不到。他覺得,寫稿子的人連領導最基本的想法他都沒有理解。現在而今眼目下,新上任的縣委書記要講什麽?關鍵是要有提高士氣、振奮人心的豪言壯語,不說氣吞山河也要擲地有聲。辦公室這幾個半拉子秀才的資曆和水平,不說寫不出來,就是哭也哭不出來。
為了不致於降低他的水平,他沒有讓辦公室返工,而是準備自己操刀重寫。
他剛剛寫完開場白,忽然覺得自己所寫的東西水平也高不到哪裏去,念了兩遍,味同嚼蠟。照這樣寫下去,自己都沒有把握能寫出一篇不說驚天動地就是稍微像樣的稿子來。
他住筆沉思良久,沒有想出一個更好的辦法來。他想,如果照原來的稿子念,除了寫稿子的人外,絕大多數人會說,這個市委秘書長兼縣委書記的水平不過如此。言出平平,空洞無物,僅此而已。但自己重新寫一篇出來,沒有很特別的地方,在會上念下去,不但大多數人的評價不會變,而且辦公室的人和寫稿那個人還會怨氣存胸:你自認為是秘書長、是縣委書記,人家辛辛苦苦寫了幾天幾夜,送到你那裏就被槍斃了,你自己寫呀,水平高啊,怎麽還是這樣一個味道呢?合該!累死你!
想到這裏,他決定不寫了。他覺得,眼下不是許多領導人包括大領導人,在講話的時候照本宣科,一旦注意力分散,往往容易出錯,如念成:“各位領導——冒號,各位同誌——冒號,女士們先生們——冒號”或者念到一頁的最後一句念成:“我們正在努力——請轉下一頁”或者:“我是局長,派來的,專搞婦女,工作的······”。等等,雲雲。其實,大家最愛聽的還是領導人脫稿後的臨時發揮,那才能夠正正體現領導人的水平。
亂七八糟地想了這些,王雲卿打消了親自寫講話稿的念頭,辦公室主任來問稿子怎麽樣,王雲卿回答說寫得可以,送來的稿子不再改了。
辦公室主任興高采烈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