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手腕
進來的人竟是王鶴立和寧代玉。老徐立即從沙發上坐起來,一邊叫老婆:“快點兒,你去把那鬆山雀舌泡兩杯來,再泡一杯冰糖菊花茶,拿最好的杭菊哈!”
王鶴立說:“對不起,影響你休息了。”
老徐說:“哪裏哪裏,不客氣不客氣,我是說喜鵲在我家門前叫幾天了嘛,原來有貴客登門,而且都是文化人。”
寧代玉說:“徐組長這麽說,就讓我不好意思了,您是領導,我們來拜訪您,還要有很大的思想準備呢!”
“哪能這麽說,你和王組長都是知識分子,到我家來讓我的門麵都增光了。”老徐說。
正說間,老婆把茶端上來了,老徐忙說:“你們請喝茶,二位光臨寒舍,一定有貴幹咯?”
王鶴立說:“其實,我和代玉來找您還是為了文化館和何家祠堂的事。一定要請您幫忙。”
“幫忙?你曉得我是個大老粗,文化方麵的事兒一竅不通,能幫啥忙?”老徐問。
“能幫,隻有你能幫!”王鶴立肯定地說。
“那你說嘛,咋個幫呢?”老徐問。
“陸組長雖然是個組長,但她畢竟初來咋到,又是個女同誌,不像你,在鬆山縣地盤上土生土長,工作多年,威望又高,要想順利地搞成維修,你一定要站在陸組長一邊,堅定地支持她。我算了一下,籌備領導小組七個人中間有三個人不理解,不支持搞這事,如果徐組長態度不堅決,陸組長就被動了。”
“她不是有市裏領導支持嗎?下麵的人打拗卦,怕個球哇!”
“話雖這麽說,我們女人膽子小,壓力大了背不住舍,你說呢,領導?”寧代玉說。
“不怕,我現在是支持她的,原先我是沒整明白這個道理,今天你說的我已經聽懂了,我這個人,隻要弄明白了,是一定要堅持的。”老徐態度很堅決,他端起茶杯深深地吸了一口:“王老師,我沒搞明白,你今天的態度?為啥子要下跪呢?別人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為的啥子嘛!”
“為了救火舍!如果人多嘴雜把這事高歪了,我們有罪呀!”王鶴立說。
“救火?救火用得著這麽急這麽認真啦?又不是你家裏失火了!”老徐不理解地說。
“用得著,完全用得著,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你一下子就會明白我為啥子這麽做。”王鶴立說。
“那你就講來我聽聽。”
王鶴立喝了一口雀舌,慢條斯理地說,《燕書》上有一個叫《假階救火》的寓言,說的是趙國人鹹陽堪家裏的房子著了火,想要撲滅,卻沒有梯子上房。他連忙打發兒子鹹陽朒到奔水家去借。
鹹陽朒換了一身整齊的衣冠,斯文地邁著方步走了。
見到奔水先生以後,他彬彬有禮地連作了三個揖,然後跟著主人緩步登堂,在西麵柱子之間的席位上坐下,一聲不吭。
奔水先生讓家人設宴招待。席間,主人獻上肉食,向鹹陽朒敬酒。鹹陽朒起立,慢慢喝下,並回敬主人。
酒後,奔水先生問道:“您光臨寒舍,請問有什麽吩咐呢?”
鹹陽朒這時才開口說明來意:“上天給我家降下大禍,發生了火災,烈焰正在熊熊燃燒。想上房澆水滅火,怎奈兩肘之下沒生雙翼,一家人隻能望著著火的房子哭喊,聽說您家裏有梯子,何不借我用用呢?”
奔水先生聽了,急得跺著腳說:“您怎麽這樣迂腐呢?你怎麽這樣迂腐呢?要知道,在山上吃飯遇到猛虎,必須趕緊吐掉食物逃命,在河裏洗腳看到鱷魚,應該馬上拋棄鞋子跑掉。房子已經著了火,是您在這裏作揖禮讓的時候嗎?”
奔水先生急忙命人抬上梯子,快快趕去救火,可是當他們趕到的時候,房子早已化為灰燼了。
王鶴立把故事講完後,問老徐:“徐組長,聽完了這個故事,你認為我該不該那樣做,我能夠像鹹陽朒那樣漫不經心嗎?當時我還有別的什麽辦法嗎?”
老徐十分讚同地說:“到底是王老師,原來是該這樣做的。”
幾天之後,譚晨和邊懷山那裏傳來消息,國家文物局和省文化廳基本上同意鬆山市人民政府的報告,擬對鬆山縣何家祠堂進行維修,按照中央主管部門支持一點、地方政府撥出一點、民間團體籌集一點的“三點”原則,國家文物主管部門拿出三百八十萬元,省文化廳補助二百二十萬元,要求鬆山縣立即上報實施方案,國家文物主管部門和省文化廳將根據實施方案製定撥款計劃。
溫晨軍、劉明遠、譚晨出麵分別與境內的一些企業、商家募集的資金的行動也進行得很順利,按照原定計劃基本募齊。
消息傳來,陸芙蓉、王鶴立欣喜若狂,特別是王鶴立在辦公室裏手舞足蹈起來。他一路小跑來到陸芙蓉的辦公室,陸芙蓉和老徐正在談論此事,他聽見老徐正在說:“陸組長,我現在完全明白了老王插話的意義,當時錯怪了他,現在一想起來心裏一陣陣感到愧疚,老王真是個人才。”
陸芙蓉說:“老王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你沒有必要自疚,你看——說到曹操曹操就到了,來來來,老王,我們研究一下。”
王鶴立說:“兩位組長都在,想必何家祠堂的事是沒有懸念了。”
老徐說:“你王老師確實有幾把刷子,現在事情已經有眉目了,還有個啥懸念呢?隻等著我們去拿錢搞維修了,也就是說,我們這輩人就能把這事做好,再也用不著等到兒子孫子那些人去做了。”
三個人都開心地笑了。
陸芙蓉說:“溫書記催問我們這裏的進度呢。”
王鶴立說:“實施方案我已經編製好了,正要向籌備領導小組匯報呢。”說完,從公文包裏取出一疊文件,雙手遞上一份在陸芙蓉手裏。
陸芙蓉接過文件隨手翻了幾頁,對王鶴立說:“就按你這個方案立即往上報,我叫辦公室起草一個報告,譚市長已說過了,省政府辦公室將在第一時間內以市政府的名義向上級有關部門報送我們的方案。”
天說黑就黑了。陸芙蓉坐在她的小轎車裏,老徐坐在前麵副駕駛座上。她看著老徐的腦袋,一個多麽熟悉的人啊,通過這一段時間的接觸和考察,她是組長,他是副組長,她覺得他已經是一個她熟悉得沒法再熟悉的人了。然而,就是這麽一個人,卻不止一次的提出要給他的親戚安排點工程做,陸芙蓉本來想問,這些向他要工程做的人究竟和他是些什麽關係,但張了張嘴又吞回去了。唉呀,現在人跟人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這些人的消息就是快,資金還沒有到位,除了老徐以外,還有很多人都來找活幹,而且這些人都是揣著市裏這局長那主任的條子,還有帶著這副書記,那副市長的電話,而每次見到他們這些上級領導的時候他們卻從來不提這事,哼哼唧唧的,有些人會時不時冒出來一句,嘢!陸大組長,發了啊?一千五百萬的大工程啊,你一個人做不做得完囉?
陸芙蓉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年輕時候風姿綽約,不知迷倒多少男人,即使現在,仍然風采不減當年。女人是最不經老的動物。往往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經老。進入四十歲以後,大多數女人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不忍卒睹。但也有極個別的例外,她們的體形外貌雖然也變了,但卻越變越有韻味。陸芙蓉就是這樣的女人。陸芙蓉不但人長得漂亮,永葆青春,而且是那種豪爽幹練的女人,做事大開大合,雷厲風行,但分寸拿捏得很準確。為了把這項工程做好,操作起來得心應手,運用自如,她知道她必須先把內部調理好,隻有後院平靜,才不至於出現波詭雲譎的局麵。要平靜後院,又必須把副手安頓妥當,讓他們服服帖帖,為自己鎖定的目標共赴春秋,事情就不難成功了。
小轎車在半山腰一座龐大的樓房前停了下來。這樓房仿照隋唐的建築,參差錯落,滿收眼底,紅瓦金掛,朱門畫楣,老徐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走進了這麽大氣的建築,身心都震撼了。他記起了小時候看川劇,那麵裏唱的那些描寫宮廷形象的詞兒: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勾心鬥角,雖然意思沒有完全搞懂,但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駕駛員小劉是陸芙蓉從市委宣傳部帶過來的,已經跟了她五六年了,給陸芙蓉關係很鐵。小劉把車停住,對老徐得意地說:“咋樣?徐組長,有意思了吧?”
三個人走進去,前麵的正殿大廳裏是穿著唐代服裝的女服務員,個個體態輕盈,膚白如霜,一個漂亮的唐裝小姐走過來,給他們每人發了一雙木屐,套在腳上走起路來拍啦拍啦作響。
陸芙蓉說:“老徐,你和小劉先進去吧,我去吧台安排一下。”說完就向吧台方向去了。
老徐抬頭一看,吧台那邊有一個很熟悉的身影,他仔細一看,原來是寧代玉穿著一身華貴的唐服站在那兒,衝著他嫣然微笑。他問小劉:“喂,那不是文化館那個寧代玉嗎,她怎麽會在這兒?”
小劉湊近他的耳朵說:“她是這兒的大堂經理。”
“啊?”老徐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原來是老師得嘛,現在又是文化館的幹部,怎麽跑到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