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何家祠堂
溫晨軍的問話,使陸芙蓉頗為吃驚和為難,因為按規定,這種敏感的人事問題,在未正式公布之前是保密的,不能隨便在公開場合談論。而席間除了三位市裏領導和縣籌備領導小組的成員之外,王鶴立和兩個勤雜人員也在場,盧芙蓉不便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她略微怔了怔,委婉、答非所問地說:“我們成立了文化工作籌備組,組長是王鶴立同誌,已經報市文化局和市編製辦備案了。王鶴立就是這位戴眼鏡的同誌。”她指了指坐在她對麵的一直沒有發言的王鶴立。
王鶴立欠了欠身,很有禮貌但又不卑不亢地說:“溫書記,我是王鶴立,過去鎮上的文教幹事,現在是縣文化工作籌備組組長。”
溫晨軍點點頭:“是本地人嗎?”
“地地道道鬆山人,在鬆山已有十八輩可考了。”王鶴立說。
“從學校分來鬆山的吧?”溫晨軍問。
“自己回來的,當時覺得鬆山比較親切,而且教書比較好玩,就回來了。”王鶴立回答。
“後來呢?覺得怎麽樣?”溫晨軍夾了一塊雞肉在王鶴立麵前的碗裏。
“後來覺得碩士研究生教初中生有點兒大材小用,想跳槽,於是就報考公務員並且考上了,成績很不錯。”王鶴立把雞肉放進嘴裏,慢慢地咀嚼起來。
溫晨軍看了看眼前這個戴眼鏡的中年人,不,在他眼裏應該算是個青年人,心裏頭產生了一種不可言喻的的情緒,可能是都教過書的原因,他覺得他們好像很熟,有一種共同熟知的東西把他們之間的距離縮小。過了一會兒,他又問:“考上公務員後做什麽?”
“一直在辦事處文教辦公室,三年辦事員,三年科員級幹事,兩年副科級幹事。”王鶴立像背書一樣回答道。
“那你對鬆山的文化工作很熟悉喲?”溫晨軍又問。
“應該說不錯,我所學專業與文化工作有關,而且我也喜歡這個工作,何況又有了這段經曆。”王鶴立說。
“你知道鬆山縣境內最有價值的文物建築在哪裏?它的正真的價值是什麽嗎?”溫晨軍像一個CEO招考新員工一樣不厭其煩問王鶴立。
“整個鬆山市文化古跡很多,上至三國兩晉南北朝,下到明清近代,都有文化源流可溯,但是按新分劃的行政區域來說,鬆山縣境內就相對少了,少雖然少,但仍有有價值的文物建築值得開發,如果搞得好的話,可能對新建的鬆山縣經濟建設也能起到很大的推動作用,比如說何家祠堂。”王鶴立同樣不厭其煩地回答這位上上級領導的提問。
聽王鶴立介紹,溫晨軍似乎酒醒了許多,他的精神為之一振,於是又問王鶴立:“何家祠堂有那麽重要嗎?它的價值真有那麽大嗎?”他把臉轉向陸芙蓉:“芙蓉,你到鬆山縣以後去看過沒有?”
陸芙蓉知道火候已到,趕忙回答溫晨軍:“去了,我和籌備領導小組的同誌都去了,王組長說得沒錯,那確實是一個有開發價值的古建築。”
“下午有空,我和劉市長、甄部長去看一看。”停了一會兒他又對秘書說:“小田,你馬上通知譚副市長和市文化局邊懷山局長、市文化館邱裼鐵館長下午兩點準時來鬆山縣,就說我和劉市長在這裏等他們,我們一起去何家祠堂。”溫晨軍向劉明遠笑了笑,劉明遠馬上點了點頭。
下午兩點,新近從西都文化大學下派到鬆山市擔任分管文化的副市長譚晨的車就到了籌備領導小組的辦公大院,隨後,邊懷山和邱裼鐵的車已陸續到了。譚晨是個民主黨派人士,四十六七歲,戴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一看就是個搞學問的。劉明遠說,譚市長是個大學教授,寫過大本大本的書,是文史博物專家。
在盧芙蓉和王鶴立的引領下,溫晨軍、劉明遠、譚晨、甄德賢、邊懷山、邱裼鐵以及秘書小田等人直奔何家祠堂,也就是現在的鬆山縣文化館和文化工作籌備組辦公室的院子。走到山門,譚晨看了看祠堂的牌坊,對溫晨軍等人說:“憑經驗判斷,這種牌坊應該是明朝中晚期的產物。”
來到石獅子旁邊,譚晨先用手在獅身上從上到下摸了一遍,然後從公文包裏拿出放大鏡,對著獅子的鼻子、眼睛、牙齒、腹、背以及腳趾各部位仔細觀察,又用一個精致的小橡皮錘在獅子的全身輕輕地敲了一遍,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對溫晨軍說:“初步觀察,這對獅子的石料可能來自峨眉山的某一個地方,它是用典型的峨眉山玄武岩雕刻而成,這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要完成這個雕刻任務是很了不起的,因為距今三四百年前中國還無電可用,完全靠手工精雕細琢是很費時費事的,何況玄武岩質堅硬與花崗岩無二,而可雕性遠遠低於花崗岩,必須要有技藝高超的工匠才能完成。”
進了大院,他們先在前院轉了一圈,然後沿著長滿了青苔的香徑小道和殘缺不堪的石橋石梯,繞著後院的左右兩個大院子仔細看了一遍。最後一行人來到前院配殿裏的文化館辦公室。
在辦公室裏接待他們的是剛剛從縣中學調過來沒幾天的年輕女教師。這位女教師雖然在學校教書兩三年了,但人看起來還很年輕,而且很有活力,人才長得確實很出眾。纖細的腰身,腦門子寬寬的,胸部鼓得很突出,瓜子臉,下巴尖尖的,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像兩口汪汪的清泉,汩汩地在最顯眼的地方流淌。
當溫晨軍一行人走進辦公室,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幹部為他們每人遞上一杯淡綠筆立的的鬆山雀舌,嘴上流出甜甜的話語:“歡迎各位領導光臨何家祠堂!”美麗的臉上露出甜甜的笑意。
溫晨軍問:“你叫什麽名字?”
“姓寧,名字叫寧代玉。”
眾人忍不住哈哈大笑,王鶴立說:“紅樓夢裏的林黛玉是雙木林,粉黛的黛,我們的寧代玉是寧願的寧,代表的代。”
辦公室裏又是一片笑聲。寧代玉滿臉緋紅,看上去更加迷人。
待笑聲停止以後,寧代玉從辦公屜裏抽出王鶴立最近整理的資料《何家祠堂新編》給每位領導發了一份,溫晨軍翻了翻資料,問王鶴立:“咋樣啊?王組長,你能不能介紹介紹,讓我們的文物專家譚市長鑒別確定一下?”
王鶴立說:“以往我對何家祠堂考察過,但那隻是個人行為,這次籌備領導小組陸組長安排我進一步研究這事,可惜時間太緊,我剛理出個頭緒來,所有的東西都寫在資料上了,不過我敢肯定,何家祠堂最早建於明朝中晚期時沒有問題的,據說,那位為魏忠賢修生祠的馬屁官確實真的姓馬,當時官居鬆山縣令,生詞修好以後,魏忠賢為了獎勵他,升任他為鬆山太守,半年以後再升為西州巡按,魏忠賢垮台後,馬巡按自縊,生祠充公,鬧了一段笑話。清朝接手以後,曾一度被用作驛館,何氏禦史購買之前已經做過兩次翻修,成為何家祠堂之後,最為可貴的是在乾隆二十三年、道光十五年、光緒二十年三次重修,如果沒有那三次重修,肯定無法保存到現今。可惜的是在民國五年,祠堂裏的龍鳳亭被撤了。溫書記、劉市長、譚市長,這確實是個有價值的文物啊,很多風格和北京的雍和宮和南京的鼓樓有某種相通之處,以此推測,何禦史是想把京城裏的玩意兒搬到這偏僻的鬆山,以享受一下帝王的派頭和風光,這在當時如果被皇帝察覺就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可以想象,當時他為了修這麽大規模的祠堂是擔了很大的風險的,而何家的後人也正為此感到驕傲和自豪,至今流傳著‘人可何,不可說,祠堂全國第一座’的順口溜。據我們調查和網上查詢,這麽大規模的家祠,確實還是第一座。”
“慢點兒,慢點兒,老王,”溫晨軍插話說:“你是說在全國還沒有這麽大的家祠?有什麽可以證明的嗎?”
“如果他說得沒錯,目前在國內保持得如此完整的家祠恐怕是第一例。”譚晨頗有信心地說。
“所以,我呼籲,應該把這座祠堂好好地修修。”王鶴立說:“市裏如果能出麵的話,可以到省文物局、國家文物局去爭取,搞個省文物或者國家文物指標,肯定對鬆山縣的文化建設是個促進。”
“陸組長,你的意見呢?”溫晨軍問盧芙蓉。
盧芙蓉說:“老王的意思我都讚同,看市裏領導有什麽指示?”
“你縣裏能拿出多少錢來?一百萬?兩百萬?”譚晨說:“申報國家級或省級文物是要花錢的,如果涉及整修,一點點兒錢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譚晨說。
“縣裏目前是拿不出錢的,但是你們應該有個規劃,今年出不起,明年出不出得起?出多少?然後給市裏寫個報告,搞一個具體的方案,市裏再研究給錢或上報的問題。”劉明遠說。
“你們估算沒有,報文物跑項目加整修,一共需要多少錢?”溫晨軍問盧芙蓉。
盧芙蓉望了望王鶴立:“老王他們搞了個方案,我們還沒來得及上報,全部搞下來需要一千二百萬。”
盧芙蓉這句話說完,所有的人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