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無解之咒(其五)
小遊天星這下可犯了難,隻見他漲紅了一張臉,愕然駐立在那,左看看梁育嫣,右瞧瞧李臨雪,拿不定主意。這本隻是一個孩子氣的遊戲而已,此刻卻教遊天星好像麵臨著生死抉擇一般。
梁育嫣雙手抱著胳膊,臉上紅撲撲的,眼神惱恨地瞧著遊天星,心裏暗恨他優柔寡斷,忒不是個男孩子。她雖然與李臨雪也算是要好的兒時玩伴,但在這個三人小陣營之中,必定會有兩個關係要好,而另一個必然會被冷落的。但是他們都會選擇維係這樣的關係。
唯一一個男孩子,毫無疑問就是這遊戲的關鍵之處,沒有哪個女孩會甘認下風,所以他的選擇,會影響這個小陣營未來關係的導向。
這樣的選擇,對遊天星來說就像是一場小孩子鬧絕交。一隊小夥伴,很可能一天之內鬧幾次絕交。形成團體的因素太多,無論是性格、氣質、外貌還是其他一些類似愛好之類,都會讓一個大團體自然而然形成,也會自然而然撕裂成無數塊。
這些小團體,還能繼續分化,內向細化成更小的團體,以至於,有些人不知道怎麽站隊的老好好,或者一些性格和容貌都不突出或者根本就對此不屑一顧的人,都會逐漸成為被團體拋棄的邊緣人。
兩個孤獨的靈魂,是永遠也無法相互靠近,相互理解,相互慰藉的。這些被人認作是邊緣人的人,他們大多數都會獨來獨往,大致表現出“不突出”、“不苟同”、“不妥協”的自我特性。他們或許有自己的想法,而這些想法注定隻能是一個人品嚐。
麵對這個遊戲,小遊天星怎麽也琢磨不透她們的心思了,好像生怕自己在朋友心中的地位,要次於另一個朋友一般。
不知何時,遊天星學會了像困苦不已的成年人一樣歎息。一種莫名其妙的迷惘感,隻在這時烙印進了遊天星的心裏,一直教他後來行走江湖之時,仍舊無法得到解脫。
小孩子嫉妒心向來比較強,而且從來不會掩飾。這場孩子氣的遊戲在梁旻的到來而結束,遊天星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如此感激青鱗門主。
此行下來,玉先鳳對自身異變的緣由仍舊不明了,但是她卻沒有像想象中那麽失落。她已經尋找了很久,也已經獨身走了很多地方,但是她從來都沒得到解答。有些迷題,最有價值的就是問題本身,而非答案。
她為了一個答案,已經耗費了半生經曆。一個開始就不抱期望的人,是不會為悲哀的結局而煩惱的。或許在她的心裏,這個問題已然無解,並且已經暗中默認。
她不覺得失望,是因為此行雖然沒有解開自身的迷霧,但是倒是弄巧成拙見到了在江湖上消失已久的劍神葉霜和醫聖李光希。這江湖上任何一個人,見到了他們兩都會感到驚喜。
當年的台風,確實比以往更早到達這個東海上的海島。整座小島籠罩在狂風暴雨之中,林木簌簌,碧海潮湧,放眼望去,海麵上一派迷濛,滿眼盡是一片灰暗。
因為台風的緣故,所有來往的客船全部停運,蜷縮在港灣裏搖曳。玉先鳳因此而在海島上度過了這半生來最為輕鬆快意的三個月,一直到秋天的信風悄然而至,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台風過境之後,天空一碧如洗,雲煙縹緲,蔚藍深遠。在崇山峻嶺之間的樓台亭閣之中,玉先鳳推開窗戶,望著遙不可及的天空,心口似乎有一口氣想要掙脫出來,於是她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
在之後的時間裏,葉霜帶著玉先鳳在島上四處遊走了一番,他給她看了那個新的螞蟻洞,折斷的樹木,還有海岸邊層層垂豎的岩峭。
玉先鳳竟然會覺得格外有趣,恐怕也隻有她會覺得有趣。她欣喜地盯著螞蟻洞,看著飛回來的海鳥,伸手撫摸著飽經滄桑的海邊岩石,這一切都似乎有種莫名的生命力。
葉霜伸出手,玉先鳳有些不解地看著他,問道:“幹嗎?”
葉霜苦笑道:“過了這裂穀,便是海島東岸了,前麵的路不好走。”
玉先鳳咯咯一笑,說道:“看不出來嘛,劍神閣下也不是如世人口中所說的那樣,是個木訥寡言,不解風情的冷酷殺手啊……”
葉霜輕歎一聲,笑道:“他們隻見到我拔劍,卻不知我為何拔劍。”
這裏雖然怪石嶙峋,路麵極其不平坦,但對於玉先鳳來說,卻遠還不到需要人攙扶的地步。但她卻沒有拒絕,隻是淺淺一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那毫無疑問是一隻寬厚、粗糙的大手,在指關節處,還有曾經受過傷的傷疤,就像是任何一個常年幹體力活的人一樣。這樣的手恐怕不會讓任何人產生愛情的感覺,但足以讓人覺得安心。
若不是親眼所見,恐怕沒有人會相信,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看起來很疲倦困頓的中年男人,就是那傳說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劍神。
人們口中的劍神,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白衣勝雪,臨滄海之上,手握一柄染血無數的神劍。他殺人從來都如喝酒一樣瀟灑,他握劍的姿態就如跟佳人調情時一樣風流,他纖塵不染,他美好的像是一個人為製造出來的為了滿足精神需求的虛假禮品。因為人們都是這麽幻象的,所以他理所應當地成為了那種樣子。
人們精神空虛,便會寄托於由幻象創造的美好假象。
所有的美好幻象,大部分都跟現實有著巨大的差距。
這江湖不瀟灑,不快意,也同樣沒有什麽纏綿悱惻的感情故事。有的隻有冷冽的刀劍,肅殺壓抑的氣氛,不斷加劇的矛盾,還有隱隱出現衝突的兆頭。
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正在撕裂這個江湖。
在這樣畸形的境況下,任何一絲溫情、良善都會令人無比動容。
玉先鳳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拉著他的手走過崎嶇的山路,手指不斷磨蹭著他的手心,好像要用感覺記住劍神這一雙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