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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1章 彤霞雲織(其八)

  冷水使者又接著道:“人人都知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怎麽你偏偏要做那江中一塊阻擋時代潮流的破爛石頭?”


  金景緞抬起眼,激射出一道淩冽的寒光。他感到氣憤,不是為自己受到他人侮辱而氣怒,而是為這一個死者受到侮辱而忿恨。


  “我從來都不想成為那樣一塊阻擋時代潮流奔湧的石頭。這江湖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但至少在某一點上,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守舊派。”金景緞冷眼覷視著冷水使者。


  冷水使者先是一怔,隨後爆笑了起來,滿堂都洋溢著歡聲笑語。他適時收斂了大笑,譏誚著問道:“哦?那麽是哪一點讓大名鼎鼎的玄金使者,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守舊派呢?”


  金景緞厲眼如鷹,沉聲道:“那就是一個人良知、良心還有善良,永遠都不該被拋棄。如果我是一塊石頭,那也要做一塊分流的石頭,分別善惡奸邪,隻做內心良善者心裏一塊永遠都不會丟掉的堅硬的石頭!如果這塊石頭,終將破碎,終將沉沒,我也無怨無悔!”


  聞言,冷水使者嘴角逐漸浮現出了一絲古怪的笑意,隨之輕蔑道:“好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濫調,但大都隻是一些虛偽之士的垂死掙紮罷了。你的堅守根本不值一提。人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不會呼吸,無法感知,永遠被人遺忘在曆史裏。這樣有什麽意義?倒不如及時行樂,瀟灑快活過一生!”


  金景緞哈哈大笑,他已經很久沒感到這麽愉快了,忽而,他眉眼一沉,冷言冷語道:“你的瀟灑與快樂,是淩駕於他人的痛苦和尊嚴之上,這樣的行樂方式,若是有一天會被人認做主流,那這江湖差不多是無藥可救了。”


  對於這樣一段很多人都喜歡說是虛偽的話,冷水使者冷笑置之,怡然自得道:“廢話連篇,你改變不了任何人,你隻不過是一個孤苦伶仃的野狗罷了,心裏帶著一點希望和怨念,心裏向往著虛幻的美好,卻已經喪失了人的本性。我跟你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他嗬斥一聲,說道:“作為曾經教會的同行,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耐心,希望你不要教我失望!現在,告訴我玄金令在哪裏?!”


  金景緞的心漸漸沉入深淵。他向來知道這江湖人心各異,而自己也不想做一個“人們精神的導師”,或者一個“喚醒人心的救世主”。說多了,總是被正人君子們認作是虛偽荒謬。在怪物橫行的江湖,見到什麽都不奇怪。有時間,他隻想陪伴著妻女,不過問過多。可是他的曾經和良知時刻提醒著他,就算是做一個被人認為低賤的碼頭工,也不可以丟掉內心的堅持。那比什麽都重要。讓那些自私自大,高傲虛偽卻不知道感恩的仁人誌士們,到處放屁去吧!!!


  看吧,那隻猛虎,那把利劍,就算過了這麽多年,依舊在他心中。愈發勇猛,愈發銳利。


  於是,金景緞昂然自若道:“哼,玄金令就在我這裏,它可以打開教會地府內的秘密。若是你們想要,就來我這裏拿吧!”


  冷水使者眉頭跳了跳,一雙陰鷙的眼睛盯著金景緞,冷笑道:“好啊,很好啊,很好!”於是,他招呼一眾教會內的好手,厲聲大喝道:“去吧,拿到玄金令牌,打開古墓!!!有多少財寶,就拿多少財寶!人人有份!”


  於是乎,古廟裏轟然響起來一陣撼天動地的激昂怒吼,拿著刀的拿著刀,端著劍的端著劍,一哄而上,像是一個個凶神惡煞一般撲向了金景緞。


  他雙手被在身後,忽而眼神一凜,腿腳展開,身子微垂,便像是離弦之箭一般衝激出去。隻見他所過之處,無不是哀嚎連連,不多時已經撩到了一片。


  冷水使者就這麽在人群後麵看著,悠閑自在地打著扇子。這場遊戲,跟本不需要他出場,因為會有一大批心懷鬼胎的人們為他拚命。看吧,隻要丟出一點點好處,就湧現出一大批可為己所用之流。實在是妙,實在是巧。所以他很是淡定,甚至覺得還可以添把火。


  那邊,金景緞一直將戰局拉扯開,遠離了安載祿的安寢之處。隻見他拳快腿快,拳腳虎虎生風,勁波流轉,頃刻間斷了數人之骨。這時候,有幾個人從斜刺裏“嗚嗚呀呀”衝殺過來,眼見著便要砍到他後心。


  金景緞身子驟然一抖,一股罡氣渾然蹦出,那幾人刀劍還未落下,便被震懾開來,連連踉蹌著後退。他隨手抄起一人,一腳踢飛了出去,頓時橫掃了一片,被這股勁力衝擊,登時骨斷經崩,慰藉著掙紮哀嚎。


  而冷水使者見來勢凶猛,撩起衣擺腳下輕點,便飄然落在了院子裏,與此同時,一轟隆,又從裏麵被轟飛出來了十幾人。


  正是那:“滿堂奸佞刀霍霍,男兒正氣誌雄雄。”


  冷水使者沉眉冷眼看著堂中激烈的打鬥,稀裏嘩啦一陣,再一見裏麵躺滿了人,有的翻滾,有的哀嚎,有的幹脆沒了氣息。


  一人受了重傷,像一隻斷腿的狗一般,爬到冷水使者腳邊,抓著他的腿,痛苦萬分道:“胡爺……我們……我們快頂不住了!”


  冷水使者冷笑一聲,一腳踢開了這人,而那人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從嘴裏吐出一口血,登時沒了生息。


  “一群廢物,隻會吃光會叫,到了用他們的時候,就全都啞火了!”冷水使者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聖類。


  正在他拍打衣袖間,餘光瞥見一人從堂內走了出來。金景緞冷著臉,握著拳,緩緩走了出來。


  院內燈火飄忽,一陣疾風掠過這間古廟,周圍盡是枝葉的沙沙聲。晦暗的陰影在他們臉上搖曳,燈火在風中不斷搖曳,消涅又起。白簾呼呼翻飛,似有哀者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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