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舊夏時記(玉舞焉篇其四)
那小子正在說話間,忽地被玉舞焉一拳打在臉上,那小子個頭比玉舞焉略矮一些,被這一記右勾拳打中,頓時側翻了個身,軲轆軲轆地滾到了旁邊的泥塘裏。
那小子駭然已極,隨之心裏惱恨萬分,心想:“我隻不過是說說而已,這個人竟然真的不由分說就動手,實在是個無禮的狂徒。哼,見他還是個白白淨淨衣著得體的公子哥,沒想到竟然如此暴戾恣睢,與那地痞流氓無異!”
正在他此般想著,又聽玉舞焉捂著肚子指著那小子嘲笑一陣,她見那小子本就滿身是泥,又狼狽不堪地從泥潭裏爬出來,登時更加快意,說道:“你這小流氓,竟然還想跟本大爺頂嘴,哼,泥巴好不好吃?”
聽聞此言,那小子眼中閃過一絲激怒之色,忽而從嘴裏低喝一聲,從泥潭裏爬起來,就撲向了玉舞焉。
玉舞焉早有防備,她雖然脾氣向來不好,但是早已經學會了一身察言觀色的功夫,那滿身是泥的小子眼中的怒火她怎麽會看不出來?
所以當他撲向玉舞焉的時候,她隻身子微側,驀地伸手,一把抓住那小子的手腕,隨之向後輕輕一帶,那小子便被自己的衝擊力合著玉舞焉的推波助瀾撲了個空,又是一陣翻滾,又撲落到了泥潭裏。
又問聞一陣咯咯的嬌笑聲,隻見玉舞焉一臉快意的笑,說道:“你是來逗我笑的麽?正好本……本大爺心情不好,你若是能讓我再開心開心,沒準本大爺可以給你一份豐厚的賞賜!”
她見這小子行為古怪,而且一身市井無賴的氣息,心裏很是鄙夷,如此便出言相激,是要好好折殺他的銳氣。而她雖然還是個十四歲的女孩子,但是一身功夫卻早已經超過了同齡人。她向來喜歡舞槍弄棒的家夥什,反倒是對女孩子的那些文文弱弱的詩、詞、琴、畫、棋等等向來不感興趣。
她自幼雖家父習武,那時玉天成的身體還很康健,而她父親也沒有在乎世俗的眼光,說道:“隻要她喜歡,就隨她好了,這也不是什麽傷風敗俗的事情。”
於是在父親玉天成的支持下,玉舞焉便開始練起了家子。玉拳郎之所以被稱為玉拳郎,由名析意,便是以拳術精湛聞名。而他將家傳的拳法學得,接著便又傳給玉舞焉。她學得很快,但年幼的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內力無法像男人那般深厚,所以玉天成便針對她的弱處,將拳法變通一番,以至於更加適合女子修習。修改過的玉拳之法,更加注重靈活多變,而非再像男人修習的那樣更加注重內力。
而她剛才一招退敵的技巧,便是這套路拳法裏麵的“魚龍助瀾”,將那小子來勢洶洶的力道化解,反而轉至作用到他自身,所以那小子吃了個大虧,不光沒打倒玉舞焉,反將自己搭了進去。
那小子從泥潭裏爬起來,耳邊滿是玉舞焉輕蔑狂妄的譏笑,比武打架這種事,有人開心,就必然有人黯然懊惱。玉舞焉笑得很開心,可是那小子也不像之前那樣氣惱,隻見他爬起身,抹了抹臉上的泥巴,眼裏滿是訝異的神色,隻聽他冷笑道:“你這招叫什麽?我隻當你是個不學無術的大家子弟,沒想到拳腳功夫如此了得。”
玉舞焉悠然一笑,驀地將雙手背在身後,揚起下巴道:“這也隻不過是一些簡單的小把式罷了,算不上是什麽高深功夫。”
她言語中略帶譏諷,故意想要刺激刺激這個小無賴,可沒想到那小子卻沒有氣惱,隻是悠然笑了兩聲,說道:“這些不是小把式,我雖然不會什麽武功,但還是能看的出來,你這套拳法跟我曾經看過的一篇很類似……”
玉舞焉笑道:“哦?那你說說,我這招式叫什麽名字?”
那小子搖了搖頭,說道:“我隻在書中看了一眼,沒有太留意。”
可沒想到他接下來的話卻直接激怒了玉舞焉,隻聽他接著道:“這拳法雖然師出有名,但並不是什麽傳世的經典拳法,比起少林正一這些專習武學修養的名門正派比起來,還是差遠了。所以我沒有留意,如果你要是打一招正一門的武學路數,我定能看得出來!”
隻見玉舞焉低垂著頭,雙拳隨著那小子的話而緊緊握起,她忽而抬起頭,眼中燃燒著怒火,冷冷道:“好……好……不是名門正派,不出名的小路數……本大爺現在就讓你看看,這到底是不是名門正派!我一定要讓你記住!”
玉舞焉尤其不喜歡旁人背後理論她家人的壞話,聽那小子這麽說,心中頓時一陣火起。她可以被人欺負,被人辱罵,但是她絕不接受別人說她父親的壞話,說他是個生不出兒子的病秧子,說他武功來路不正。
話音未落,玉舞焉便快速地飛撲向那小子,那小子微微一怔,隨之心裏的不快更甚,心道:“我果然還是看走了眼了……姐姐們說的對,什麽武學招式都沒有擁有一雙會看人的眼睛有用。武學易修,千金易得,唯有這人心一處,始終都令人捉摸不透。”
那小子本是實話實說,可卻沒有想到會激怒這個小公子,見她如此喜怒無常,他心裏便更加鄙夷了。而玉舞焉心裏也有此意。不過,她現在可不光是認為那小子是個小流氓了,而是一個苦大仇深的宿敵。
可那小子並沒有退縮,反而迎了上去。玉舞焉心想:“你來的正好,我可就怕你跑了呢!”想著,二人便已近身,那小子這次學聰明了,並不急著出招,反倒是掠動身子,等著玉舞焉先出手。
玉舞焉冷笑一聲,對於那小子的這種小把戲,怎麽會不知情?於是,隻見她將計就計,先會出一拳,正對著那小子的麵門而去。那小子跟他人一樣,身子極其滑溜,見玉舞焉不由分說便是一拳打來,登時想學著她之前的手法反治其人之身。
可沒想到,他剛一側身子,玉舞焉的嘴角便浮現出一抹冷笑,倏而收拳,將身子一矮,一條腿掃過,正像是秋風掃落葉一般,那小子被她的腿掃了個猝不及防,一個後仰,便又撲倒在了身後的泥潭裏。
這下玉舞焉沒有再給他機會站起身來反攻,隻見她趁著那小子還未從泥潭裏爬起來,快步上前,一下子騎在了他的身上,雙手揪著他的衣領,惡狠狠地說道:“你向不向我道歉?!”
沒想到那小子倒也是個硬骨頭,按道理來說,凡是被她揍過的男孩子,絕沒有不求饒的道理,而眼前這個渾身是泥,連臉也看不清的小子,卻倒是個異類。
隻見他被玉舞焉揪著,非但沒有怯懦,反而是迎著她的目光瞪去,不知道為什麽,玉舞焉見到這個眼神,頓時又是一陣無名火起。她向來是敢說敢做,也喜歡敢說敢做、雷厲風行的人,對於這種軟硬不吃的小子,心裏很是鄙夷不屑。
她厭惡地皺起眉頭,又將之前所說的話再次說了一遍:“你聽沒聽見?我讓你向我道歉!!!”
可沒想到那小子雖然屢次落敗,最終被她控製住不能動,卻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隻聽他冷笑一聲,說道:“你休想!哼,我本以為你也是個講道理的人,沒想到你也是個身在世家,行的卻是地痞流氓的事。我估計你也沒少幹惡事,像你這種無理取鬧、喜怒無常小惡徒,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絕不向你這種人道歉!”
聞言,玉舞焉先是一怔,隨之微微低下了頭。那小子冷笑道:“怎麽了?自知理虧了麽?”
可是她依舊不作言語,隻是一雙手死死揪著他的衣領,身子在微微地顫抖著。正在那小子說話間,隻見玉舞焉忽而抬起臉,再看到她的神情,卻不再似先前那般自信傲然。
那小子不由得睜大了雙眼,因為他看見,在她原本神氣十足的眼睛裏,噙滿了屈辱悲哀的淚水。
那小子頓時有些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安慰道:“你……你別哭啊……雖然你說不過我,但是已經把我打了一頓,我沒有哭,怎麽反倒是你哭了?”
“你個小流氓!”玉舞焉鬆開了手,抹了抹眼淚,怒斥一聲:“我讓你向我道歉!”
那小子就是不說抱歉。因為他自認為沒錯,況且還是此人挑起的事端,若不是他冒失丟石頭砸到了他,他又怎麽會對他惡語相加?
那小子囁嚅道:“你……你哭也沒有用,我沒有錯,該道歉的是你!你可不要以抹兩滴眼淚,就能讓我動容……再說了……你一個男孩子,哭什麽,像一個娘娘腔一樣……”
“你混蛋!!!”
玉舞焉火氣上頭,握起拳頭就對著他的臉上揍去,那小子冷不丁又被她打了一拳,登時心中那絲絲的歉意也被慍怒取代,他惱羞成怒,不知從哪裏提起一股子力氣,翻身將玉舞焉按倒在泥潭裏,騎在她身上,眼睛裏滿是怒火,惡狠狠道:“你這無良小賊,我今天就要替你老爹教訓教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