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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雨幕臨江(其二)

  吳雪瞅準龐中賢和鄧苦艾兀自鬥嘴的時機,一把拉上蝶夢,輕功掠上臨街的房簷,二人頂著蒙蒙細雨和滾滾沉雷,穿行在臨江城交密如織的房舍上,像是貓兒一般隱匿在一個光影昏暗的場景之中。二人兜兜轉轉,一直逃出去三四條街,回頭一望,早已經見不到橫豎雙刀二俠的人影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吳雪和蝶夢不由得對視一眼,皆是笑了起來,笑聲彌漫在這條密雨飄灑的街道上,在路邊幽暗的燈火間。


  蝶夢碰了碰吳雪的胳膊,笑道:“看不出來嘛,你還挺機靈的……”


  吳雪輕輕歎了口氣,苦笑道:“那兩人實在是瘋得可以,都快魔怔了,我們要是不跑,實在是難敵其手……”


  “膽小鬼……”蝶夢將眼光瞥向街邊燈火照亮的地方,看著那昏黃光暈裏洋洋灑灑的雨絲。


  “這怎麽能說是膽小呢?”吳雪苦笑道,“有時候,避而不戰,並非是因為軟弱無能。”


  “又想說大道理?”蝶夢輕聲道。


  吳雪擺擺手,無奈道:“什麽大道理在刀下都沒用。我們若是不走,以他們的刀法,我就算是再長四隻手,各拿著一件神兵也不是他們的敵手……”


  二人並肩走在這條昏暗的街道上,此刻雨勢漸小,遠處的夜空中泛著一層深邃又神秘的光芒,讓人難以捉摸其究竟是人間的煙火,還是從天上抖落下來的神光。路邊有雨水滴落在水漬裏的聲音,二人踩著積水漫無目的地穿行在深夜的臨江城的某一條街道上。


  默默無語,並不是真的心如止水。二人皆是浮想聯翩,吳雪一半擔憂,一半迷茫。蝶夢一半歡喜,一半憂愁。有時候,明明還在看著,明明還在身邊,明明還是夏天般灼熱的氣氛,可你總會感受到藏匿於事物之後那瀕臨腐壞的死氣,惹人心惶。


  “我們現在去哪?”蝶夢冷不丁地問道。她明亮的眼睛閃過一絲難以描摹的悲戚,跟之前那踏著雨水,強拉著吳雪跟著蹦蹦跳跳的蝶夢判若兩人。


  吳雪抬起頭,將目光投在天空中的神秘光芒之中,說道:“鬧騰了一晚,我們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休息休息?”蝶夢笑道。


  吳雪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笑,苦笑道:“不然呢?再回去把那兩個瘋子給打趴下?”


  他瞥眼看向蝶夢,隻見她渾身被雨淋濕,夏日輕薄的衣服貼在身上,長長的青絲從結上散下一半,黏在發白的臉頰上,不知怎麽的,吳雪總感覺她好像被百病纏身,像是一朵麵對凜冬顫顫巍巍的小花。之前他抓著她的手,才發現那手像堅冰一樣寒涼,隻接觸了這麽一會兒,吳雪就感覺有一股寒氣順著他的手掌蔓延到他的手臂上,令他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吳雪好奇似的看著蝶夢,這時候,她也好像發現了吳雪灼灼的目光,將眼睛微微向一邊瞥去,悄無聲息地避開了去。


  好像是為了避免尷尬,蝶夢緊接著問道:“還是原來那個……那個院子麽?”


  吳雪微微一怔,從思緒中回過了神思,笑道:“你猜的不錯,還是那個院子。隻是……”吳雪神情黯然地一笑,“隻是現在那裏隻有我一個人住了……”


  蝶夢問道:“他們呢?”


  吳雪長長歎了口氣,幽幽道:“跟你分別的這段時間,又發生了很多事,直到一個多月之前,我與他們分散了,他們至今未有消息……”


  蝶夢點點頭,說道:“這期間卻是發生了很多事情……”她忽而笑著看著吳雪,說道:“你回去可得跟我好好說說……”


  吳雪苦笑道:“那並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經曆……”


  “我想聽你說……”蝶夢說道。


  吳雪無奈苦笑道:“好,我跟你說,不過,現在該回去了,衣服全濕透了,雖然是夏天,還是要小心著涼……”


  不知為何,蝶夢已經沒了先前他們逃出生天之後的活力與激情,此刻的她就像是病懨懨的,渾身提不起力氣,身子骨愈發顯得瘦弱,像是一陣風、一個無依可托的幽靈一般,輕飄飄地消失在雨夜朦朧的夜晚裏。


  吳雪總有種錯覺,她人雖然還在這裏,可他卻感覺她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倒映過來的一段殘影,隨時都有可能會突然消失,就像那天晚上一樣,消失的時候毫無預兆,猝不及防。想到此處,吳雪忽而被一種欲舍欲離的抽離感占據身心,他有些惘然,意識像是被雨水浸濕了一般,黏糊糊的,連結在一塊,怎麽也教他理不清那沒來由的惶惑不安的感覺。


  為什麽?為什麽隻是看著她,就感覺到一種沒來由、徹頭徹尾的哀傷與絕望?


  也許是雨水落進眼睛裏的緣故,吳雪的視野忽而模糊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抹了抹眼眶。蝶夢並沒有回頭。她離他大約兩步之前的距離,從後麵看去,她正在用手收攏被雨水打濕的頭發。她將濕漉漉的頭發歸結在一起,用纏在手腕上的暗紅色絲帶綁起來,所有的動作都看似稀鬆平常。隻是忽然一顆雨水滴進了她的眼睛裏,接著某個堅強的堤岸被衝垮了。她的鼻子輕輕地、急促地吸著氣,用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


  他們就這樣裝作若無其事地沿著街道走著,雨夜無休止,烏雲昏沉沉,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沉默後的第一句話。


  良久,吳雪和蝶夢同時開口了,就在他們說起一個“你”字的代詞時,沒有預兆地、巧合地重合了。


  吳雪尷尬地笑了笑,說道:“你想說什麽?”


  蝶夢冷哼一聲,轉過身背對著他,悠然道:“你這家夥,幹嗎要跟我一樣的話……”


  吳雪不自然地抹了抹眼角,笑著說道:“我又成了‘你這家夥’了?”


  “不然呢?”蝶夢說道,“你這采花大盜,誰知道你有沒有安好心……”


  “呃……”吳雪一時啞然,他忽地感覺到,這才是她正常的狀態,就跟之前一模一樣,她的態度極其惡劣,對人從來不用敬語,從來都是“你這家夥”,“那家夥”,“喂”,“哎”之類的,她也從來不叫他名字,就好像要刻意避開說他的名字的機會似的。


  吳雪苦笑道:“好了,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對了,你剛才想說什麽?”


  蝶夢神秘一笑,反問道:“你剛才想說什麽?”


  吳雪撓了撓後腦勺,一副為難的神色,蝶夢見了,撇了撇嘴,說道:“你說吧,我又不會吃了你。”吳雪頗為為難,他猶豫片刻,終於還是把想要說的話給忘了,隻是問道:“剛才……”蝶夢的手抱著雙臂道:“嗯,‘剛才’,怎麽了?”吳雪苦笑道:“可真是奇怪,不知怎麽回事,我這段時間老是沒有預兆地暈倒……”蝶夢嘴角微微勾起,說道:“沒有預兆?”吳雪說道:“說起沒有預兆,其實也有一點預兆,這段時間,我不光經常莫名其妙暈倒,還會莫名其妙地渾身疼痛,從內到外,無一處不是痛苦萬分。”蝶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沉思片刻,卻也隻是幹脆地笑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樣,但是你剛才又暈倒了……”


  吳雪輕描淡寫地笑了笑,看向屋簷高高翹起的邊角,他不知道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就跟其他很多事情一樣,也許沒有意義,但你還是會做,也許是為了打發無聊的時候,也許是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麽百無聊賴。蝶夢也笑盈盈地看著他,他們二人躲在屋簷下,也許在等著什麽,也許是在等雨停,也許是在等著天明。


  “到底是怎麽回事?”吳雪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我什麽時候這麽體弱多病了?不應該……”


  蝶夢湊近他笑道:“你覺得呢?”


  吳雪迷惑地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我經常莫名其妙地暈倒,也莫名其妙地感覺不舒服……此前還沒有這種狀況,就是最近忽然變多了……”


  這時候,吳雪眼中忽地亮了一下,問蝶夢道:“對了,剛才我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蝶夢的臉忽而一熱,她悄悄扭開了臉,小聲道:“沒什麽……”


  吳雪迷茫地看著屋簷下的風鈴,它被雨水打濕,聲音也變得有些沉悶了起來。


  “我好像記得……嗯……好像有人跟我說話……聲音很近,幾乎就是在耳邊,是你麽?”吳雪問道。


  蝶夢斷然道:“不是。”


  吳雪笑了笑,說道:“這可就真是奇怪了……那個人會是誰呢?”他看向蝶夢問道:“我有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


  蝶夢照事情說道:“沒有,你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是嗎……”


  吳雪心裏有些惘然若失的感覺,他已經徹底被一道看不見的迷霧困住了,他找不到那個在霧中跟他說話的人,更看不起她的容顏。


  這時候,蝶夢說道:“這雨一時半會估計也停不下來……你看,那邊有間小酒館還未打烊,我們去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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