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夢蝶姬(其二)
吳雪豪擲三千一百兩銀子,雅名是為“尋芳差旅費”,難聽點叫“狎資”,但是他並不是個來尋歡作樂的浪子,實際上他隻是一個連家都找不到的落魄旅人。
這三千一百兩銀子的花費,卻倒是讓“雪公子”這個大名傳遍了臨江城,成了遷客騷人、浪子花賊口中的“美談”。以至於青麵公子的事跡越穿越廣,盛極一時,甚至就連稚童都知道有個叫“雪公子”的浪子到處尋花問柳,天涯許歡。
外史更有雲:“公子枕雪萬蝶寢,潮雲溯雨夢芳落。”
此事越傳越神,越傳越邪乎,雪公子若是知道年輕時的風流韻事被人如此誤解,隻怕他自己都覺得哭笑不得,誤人子弟。
不過,此刻,吳雪卻還要麵對一場他並不太喜歡的局,地點仍舊是在群仙林和群芳、浪子們爭風吃醋。
吳雪誌得意滿地拍了拍闌幹,笑眯眯地走向屋子。夏夜的微風透過窗戶,輕輕吹進屋子裏,帶來些許清涼。在一陣紗簾飛舞之間,雪公子的朦朧身影映照在上麵,再一見,正兀自猶疑的二女抬起頭看去,他已經回到了屋子裏。
荷渠姑娘笑臉相迎,起身微微一彎膝蓋,說道:“公子快來,坐下歇息一會兒吧……”
說著,她給水仙姑娘使了個眼色,她頓時了然,也是站起身,笑著拉過吳雪的胳膊,讓他坐了下來,將一杯酒呈到他麵前,笑道:“雪公子,酒隻喝了一杯,怎麽能夠?”
吳雪哈哈笑了兩聲,心想她們看似純稚溫馴,但都是機靈鬼。他此前破例喝了一杯酒,這就被水仙姑娘發現了。
他笑著接過酒杯,在兒女注目下微微抬起麵具,一飲而盡。荷渠姑娘隻見到這個雪公子臉頰似若敷雪,嘴角微微上翹,甚者就不多見了。
她有些遺憾似的微微一歎,朝水仙姑娘苦笑了一下,而後者隻古怪地撇撇嘴,心想:“這雪公子真人不露麵。”又想起之前他在屋中練功,又道:“隻怕這又是個武林中人,打打鬧鬧是以家常便飯……不過,他倒也知禮識趣……”
雪公子放下了麵具,重新恢複到了之前鬼麵遮顏的容貌,他將酒杯放在桌子上,朝二女笑了笑,伸出手比了比旁邊的椅子,說道:“二位姑娘快快請坐,不必拘束。”
荷渠姑娘和水仙姑娘苦笑了一下,斂了斂衣裙,乖巧又恭順地坐在了他的旁邊。
荷渠姑娘挑了挑眉梢,魅笑著從邊上看著吳雪,柔聲道:“雪公子,您破費至此,招來我們姐妹,不會就是吃吃西瓜,喝喝酒這麽簡單吧?”
吳雪聽她終於提到了“正事”,不由得苦笑了兩聲,說道:“我若真的隻是想二位姑娘陪雪吃點西瓜,喝點酒呢?”
水仙姑娘在一邊偷偷發笑,心中暗想:“姐姐你就不要捉弄於他了,他不是個正人君子,就是個木訥禽獸……”
荷渠姑娘微微一怔,隨之也是咯咯嬌笑了起來,半晌,她微微收斂了如夏夜般魅人的笑意,一雙眼睛恰若秋波般投向吳雪,悠悠道:“若真是如此,雪公子覺得,奴家跟水仙妹妹該不該高興?”
吳雪笑著搖了搖頭,淡淡道:“雪某愚拙,又怎會隻二位姑娘心意呢?”
荷渠姑娘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寬慰,一絲落寞,幽幽道:“公子如此體恤我姐妹二人,自是再好不過了……奴家心甚感激……”
吳雪顯得有些驚愕,微微向後一縮身,衝著她笑道:“感激?雪某未未二位姑娘做什麽事,何故要感激於我?”
荷渠姑娘雙手乖巧又不安地交疊在腿上,神情間有些失落,一聲如幽蘭般的喟息,幽幽說道:“今夜……雪公子可知我們十二個姐妹為何要花車巡遊,仙兒娘娘又為何要為我姐妹們做到如此?”
吳雪半晌不語,他給二位姑娘分比倒了杯茶,這才說道:“我知道……”
荷渠姑娘抬起眼眸感激地看了吳雪一眼,笑容很是苦澀,說道:“所以……奴家才會如此好奇,雪公子招我姐妹來是為……那事……還是……?”
吳雪幽幽歎了口氣,沉聲說道:“姑娘放心,我並無此意,隻是有點事情想要確認一下……”
見他言辭閃爍,荷渠姑娘自然也不會多問,隻是衝他微微一笑,說道:“雖然奴家身無長處,是為風塵苦旅……但隻有一絲尊嚴尚存,不忍鄙棄……”
吳雪點了點頭,說道:“姑娘放心,我並不是為那事來這裏,我是來找一個朋友的……”
水仙姑娘聞言微微一怔。朋友?之前那人也是來找一個故人的,他們莫非是同一人麽?可是,此人帶著麵具,看不見真顏,又何從判斷?
她隻幽幽歎了口氣,心想:“這世事無常,聚少離多,隻如那夏夜煙火,河渠螢火,稍縱即逝……”
“找朋友?”荷渠姑娘有些訝異地看著吳雪,嘴角掛著奇怪的微笑。
“正是,來找一個故人。她也許在這裏,也許不在,我想看一看……”吳雪喃喃道。
荷渠姑娘抿著紅唇,卻收斂不住笑意,說道:“如果奴家所猜不錯,雪公子的這位朋友,定也是個女子,對麽?而且……她可能就在我們十二個姐妹中間,對不對?”
吳雪苦笑兩聲,無奈道:“一切都逃不過姑娘的眼……不知姑娘何以斷奪雪是尋一女性朋友?”
荷渠姑娘隻笑而不答。
他又將詢問的目光投向水仙姑娘,隻見她身子慵懶無力地依靠在桌子邊,懶懶道:“雪公子若是到此處尋一男性朋友,自然不會縮在這裏,而是在下麵與眾客一起喝酒作樂了。那就隻能是來找女性朋友的嘍……而雪公子又隻執著於我們十二姐妹,甚至不惜重金,那自然那位朋友,就在我們中間了……”
聞言,吳雪朗然而笑,讚歎道:“二位姑娘果真冰雪聰明,什麽都瞞不過二位姑娘……”
水仙姑娘眼睛瞥向他處,嘟嘟囔囔道:“那是自然……你以為換了一身昂貴衣服,帶著一個麵具,我就識不得你了麽?喝人洗澡水的淫酒花賊……”
吳雪聽了,頓時哭笑不得,心中暗想:“她已經知道是我了,我的偽裝有這麽差麽?”
荷渠姑娘笑道:“你可不要小瞧女人們,男人們在外麵幹什麽偷雞摸狗的事情,都逃不過家中人的法眼,若是讓那位姑娘知道了,不知要不要吃雪公子的醋?”
吳雪苦笑兩聲,說道:“女人是天生的斷案高手,果然不假……”
“那是自然。”荷渠姑娘欠身靠近了吳雪,他不由得往後縮了縮,“你身上的氣味、你的動作、你的眼神都逃不過女人的眼睛,隻要看你一眼,或者跟你相處一會兒,就能知道公子是什麽樣的人了……”
吳雪苦笑道:“荷渠姑娘認為,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荷渠姑娘悠悠一笑,說道:“是個不知香,不知玉的禽獸……”
聞言,倒是水仙姑娘先笑了起來,她捂著肚子,笑得花枝亂顫。
吳雪一怔,隨之苦笑著搖了搖頭,隻喟歎道:“現在不光好人難做,就連壞人也很難做啊……”
水仙姑娘笑道:“姐姐你可就別逗他了,他識香識玉,當然也是有賊心沒賊膽的采花賊,隻是有些古板木訥罷了……”
吳雪在二女的歡笑聲中苦笑不已,心想:“女人果真都是天上的星星跌入凡塵的,不光璀璨奪目,更是個天外來的的妖精……”
眾人調笑一陣,又到了眾浪子心念已久的環節,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群林十二仙之薇鹿仙露麵了。
吳雪道:“這是哪位姑娘?”
荷渠姑娘朝下看去,笑道:“她是我們十二姐妹之一,號薇鹿仙,小名喚緋季。”
見吳雪伸著腦袋望眼欲穿的下流模樣,水仙姑娘白了吳雪一眼,端起茶杯戲謔道:“雪公子,何不也把緋季姐姐招來,我們四人打一桌麻將?”
可沒想到,吳雪卻直接拿起籌碼金牌,走到紗簾後麵,說道:“我也正有此意……”
“無恥混蛋……”
水仙姑娘恨得牙癢癢,她氣呼呼地將茶杯“咣當”一聲沉沉地放下,隻覺得他越來越可惡,心想:“還說自己不是采花大盜?何故如此貪歡?”
可隨後她忽而臉上一紅,瞬間明白了過來,明白了吳雪的意圖。她看著吳雪的背影,喃喃道:“你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壞蛋流氓呢?”
荷渠姑娘隻默默發笑,她端起茶杯笑道:“妹妹放寬心,雪公子怕也是為我們好呢……”
果不其然,在一番激烈如荼的競價過後,緋季姑娘也來到了此間屋子。
眾人一片喧嘩,皆是驚歎不已,議論紛紛。
“這個人也太過分了!仗著自己人傻錢多麽?”
“就是,連一個姑娘也不放過,他還能想把十二仙全部收入懷中麽?”
“這個狗賊到底是何人?!”
吳雪身體因為忍著笑,而微微顫動著,他怪笑道:“對,我正是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