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石雕
我想,那時吳雪身體所感受到的寒冷,跟此刻是所差無幾的。
那時吳雪因為她一句話而忽生了寒意,此刻也是因為她一個遲到數年的巴掌而膽寒。
吳雪帶著幾分懷柔古人的語調,對翎歌說了自己曾經在青茉府經曆的前後經過,不曾想得來的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巴掌。
此刻,吳雪呆怔地看著翎歌,他的左臉頰上,還有一個紅紅的巴掌印,可是這也好像不過癮似的,她惡狠狠的、好似有百般怨毒似的盯著吳雪,讓他渾身發毛。
此刻林間還飄灑著細密的雨絲,翎歌渾身濕漉漉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頭發打了結,黏在她陰雲密布的臉上。
吳雪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他被這一巴掌打懵了,他這也不是第一次挨了翎歌的巴掌,上一次雖然不光彩,但確實是自己唐突,冒犯了她們。那麽這一次呢?他又為什麽被打呢?
忽而,吳雪止住了呼吸,他看到,翎歌抬起了臉,隻是臉上混雜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你……”
吳雪半天隻說出一個字,後半句話也不知道被什麽情緒給吞噬了,隻有這一個略帶遲疑,略帶疑問的字。獨字成行。
忽然間,他好像明白了什麽,吳雪倒抽了一口涼氣,可是胸口卻隨著氣息的波動而疼痛起來。他之前還挨了郝仁一巴掌,傷及內體。一時間,他們可能自己也已經忘了,後麵還有個窮凶極惡的悍匪追擊,隻是呆呆地對峙著,幽暗的林子就是舞台,連綿不斷的雨就是觀眾。
隻是過了很久,翎歌忽而笑了,輕描淡寫,似乎不含什麽情感,隻是一個禮貌似的微笑。
她冷冷說道:“你什麽你?怪我為什麽打你是不是?哼,你受了內傷,說話可是很耗費中氣的,你想讓我們都死在這又冷又濕的林地裏麽?!”
吳雪雖然有些不解,有些懷疑,但也覺得自己太過給她添麻煩,於是連連道歉道:“抱歉抱歉,翎歌姑娘,是我不好,勞煩你了……”
翎歌卻隻是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湊近了他,吳雪頓時感受了一股不懷好意的壓迫感,登時退後一步,卻不曾想她動作遠比一個受了內傷的病號快的多,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輕輕地說道:“別廢話,趕緊回去吧,我都快冷死了……”
吳雪將信將疑地任由她拉扯著,快速地往林子外走去。隻是,這條路好像永遠都走不完,沒有盡頭似的。
吳雪疑惑地說道:“怎麽回事,走了這麽久還沒出去,上一次我走的時候來回沒要半個時辰……”
翎歌也有些懷疑了,她環顧四周,才發現林子裏滿是綿密的霧氣,白茫茫一片,濕漉漉的黑色樹影錯落其間,宛若一個個宣誓著職責的地獄衛兵一般。
“會不會是迷路了?”翎歌說,“霧氣太大,連路都找不到了……”
吳雪苦笑道:“不會吧……都沒有注意,怎麽走到這裏的?”
翎歌笑了一聲,說道:“這還不是怪你啊,老是說一些……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害得我們都迷了路。這下可怎麽是好,這霧氣一會半會估計也散不了……”
吳雪歎了口氣,幽幽說道:“這可真是‘前有狼,後有虎’,腹背受敵了。”
翎歌看了看四周,路都已經分辨不清了,更別說方向了,也許他們已經繞了回去,沒準還會遇到正在以內力逼毒的郝仁。於是,她歎了口氣,抱怨地說道:“這周圍也沒有哪裏可以躲避片刻的地方,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林子,煩死了……”
就算是喜歡雨的翎歌也開始有些急躁了,也許她並不是真的討厭濕漉漉的環境,隻是心有所急,情非得已而已。
二人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卻還是沒有走出霧氣彌漫的林間,反而有愈發沉迷的態勢。
這時候,吳雪說道:“我已經緩過了勁,你休息休息吧,我可以自己走了……”
可是翎歌卻還是沒有鬆手,好像是根藤蔓植物一般,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她說道:“你受了多重的傷,這些你當我看不出來麽?你逞英雄可不要逞過頭了……”
無奈,吳雪隻能幹巴巴地苦笑兩聲,便也不再與她爭執。隻是不知道,她為何態度如此起起伏伏?吳雪想,她變臉比翻書還快。他可真有些搞不懂了,就像是數年前在青茉府遇到的那個黑衣姑娘一樣,他都沒有弄明白她們到底在想什麽。但他隨機發現自己有點太好事,她們怎麽想,真的跟自己有關係麽?隻要不惹人厭就好了……
這就是從前跟當下吳雪的差別,他已經不再像以往那般“輕浮”了,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厚臉了。吳雪時常會產生懷疑:“那真的是我麽?自己怎麽會做這樣那樣的事?”現在想想,也還是挺可笑的。
走了不久,就在他們一言不發的時候,前麵的霧氣裏,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他佇立不動,就好像塊石雕一般,等著往來經過的有緣人。
二人疑惑地相視一眼,走上進前,這才發現那真的是個石雕像。那石像黑黢黢的,被雨水淋濕,它單膝跪地,一手伏在胸前,身後的蝙蝠翅膀也收了起來,呈現出一種“恭迎”的姿態。
翎歌茫然不解:“這裏怎麽會有座雕像,造型還這麽詭異……”
吳雪仔細瞧了瞧,頓時嚇了一跳,這雕像正如他之前和遊天星在那林中古刹裏所見的,一模一樣。而當吳雪將那次的經曆告訴翎歌時,她也有些微微錯愕,說道:“可是……它為什麽會在這裏呢?這裏什麽都沒有,沒有古刹,就隻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樹林而已……”
“要不要我告訴你們,這是什麽地方?”
霧氣中忽然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吳雪和翎歌正在對著雕像疑惑不解,忽而聽到背後的聲音,猛然一驚,這個聲音他們再熟悉不過了。
隻見郝仁從霧氣騰騰的林子深處走來,他手臂上的袖子,已經被撕扯了下去,露出兩條光禿禿的手臂,而在那上麵攀附的蛇毒之網,已經消散於無。
郝仁冷冰冰地說了一聲,臉上帶著獰笑,閑庭信步地走到進前,厲聲說道:“小崽子,你可真是害慘了爺爺我,不過……”他笑眯眯地看向一旁的翎歌,“多虧小娘子解了我十年之疑,讓我的武功精進了很多。不,應該說是大徹大悟了,才能強行以內力逼出蛇毒,不然,可就真的要成全你這小子了……”
此刻再見他,卻不是先前那般佝僂幹枯的猥瑣模樣,而是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長身玉立、眉清目秀的公子哥。
吳雪心裏發苦,心想翎歌原本隻是想要作弄他出言不遜,沒想到他卻得益於此,突破了武功上的屏障不說,連他們自己也給置身險境之中。他看了看翎歌,而她也是頗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幽幽說道:“看來,好運不成雙,倒黴卻是一連串……”
郝仁悠悠道:“現在,你們絕對不是我的對手,憑你一個有著一隻頗為怪異的手,可別以為就能打敗我。”
翎歌咬著牙,說道:“那你想怎麽樣?”
郝仁露出了一種自信又篤定的笑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翎歌道:“我想你們別無選擇,之前的約定依然有效,隻要你跟我走,這小子我自然可以網開一麵,繞他不死!”
還沒等翎歌回話,吳雪便搶先說道:“癡心妄想!”他想起了之前的意料之外的事情,雖然他不知道翎歌怎麽想的,但是他卻深為自責,把話說的那麽嚴厲。
翎歌從側麵看了吳雪一眼,怔怔的,唇邊露出一絲不易捕捉的笑,而後微微頷首,輕聲說道:“跟那時沒什麽不同,卻也有些不同了……”
她這句話,吳雪和郝仁自然是沒有聽見,他們對峙著,不肯善罷甘休。吳雪明白,跟一個土匪流氓談條件,本身就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出爾反爾是他們的生命準則。
郝仁冷笑地“嘖”了一聲,陰惻惻地說道:“既然,你們已經找到了這個地方,那我就更沒有放你們回去的道理了,看招!”
驀地,郝仁身形一閃,帶起一片霧氣,鼓動著一股強勁的內力直逼向吳雪,而吳雪對翎歌說道:“你先避避,我拖著他!”
翎歌茫然失措道:“可是……你已經……”
吳雪衝她一笑,說道:“現在才開始,我正好也想試試這隻紫手的玄妙之處!”
說著,他迎頭趕上,跟郝仁以硬功夫來回交戰了不下數回合,翎歌在一旁幹著急,她知道吳雪的身體狀況,知道他隻是在勉強,所以當她見吳雪落於下風時,翻掌推去。一時間,林子裏風聲唳唳,翻雲覆雨,落葉紛飛。
郝仁以一己之力撼住了他們二人之力,他雙掌推出,一時間心中氣恨難當,叫喊道:“小娘子,快快離去,我不想傷了你!”
可是他們非但沒有收手,反而加深了內力的比拚,郝仁一氣恨,掌間的力道也就大了幾分,一下子將他們給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