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大風起兮(吳雪篇)
眾人在飯堂遭遇變故,致使吳雪想要趕緊召集眾人。於是他自告奮勇去找趙昊天和翎歌。
可沒想到,這一去,就是身陷重重疑雲、凶險的囹圄。
此刻天邊已經隱隱泛白,狂風依舊,勢頭不減。可吳雪深知,在這樣一個地方,可能馬上就會停止。按照張節陵的推算,他們最多還有一個時辰。
卯時一過,他們必將被困在這裏,麵對的是饑餓與恐慌。
吳雪頂風加快了腳步,可是到了趙昊天所住的碉堡前,這才發覺異相。
隻見四門大開,搖晃不斷的門板猶如惡魔的招手,張開了黑壓壓的巨口,等著誤入者成為送上門的獵物。
吳雪明白這是顯眼的捕鼠器,但是他不得不闖上一闖,哪怕是刀山火海。
吳雪從附近的亭子裏提過一個燈籠,那燈籠似乎在抗拒著,在風中不斷地掙紮著。吳雪胳膊蓋在腦門,一手提著燈,一頭紮進了黑暗中。
到了裏麵才發現這裏別有洞天。在外麵看來,這隻是一個固若金湯的碉堡,在裏麵看,卻是一個通道錯綜複雜的迷宮。宛若他之前在江底的那個遊戲迷宮。
那麽,這個碉堡的作用是什麽呢?吳雪走了很久,卻沒有發現一個房間。看起來這不像是那個迷宮,這個碉堡設計成這樣,完全就是為了安全起見。
吳雪不由得苦笑,心想趙昊天可真是小心翼翼,甚至有點小心過頭了。
而他也瞬間就明白過來,一個人之所以會那麽畏懼、害怕,隻不過是因為自然因數意外的虧心事太多。
吳雪想,在這樣一個密不透風、不見天日的謎堡裏,所有事情和情緒都會無限放大,原本可能隻是心中一點小小的波瀾,但卻會掀起巨浪,叫人恐慌。
他很難想象,一個人究竟有多大的忍受力,才能在這裏安睡下去。
這樣一個地方,除了陰暗什麽都不會滋生。這樣一個地方,除了罪惡什麽都不會醞釀。
吳雪心裏撲通撲通直跳,他想著翎歌,又想到了趙昊天。
毫無疑問,趙昊天對他們有所隱瞞,而至於隱瞞是究竟是不是吳雪所猜測的那樣,還有待考證。
至於翎歌,吳雪實在很想弄明白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她那一張臉宜嗔宜喜,總是變幻莫測,好像每個話語,都會對應相應的表情。她那一雙毫無波瀾的眼眸裏,究竟是不是一潭死水呢?
還有一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那就是翎歌的身份。他最開始懷疑翎歌不是因為感覺,而是因為一個從張節陵那裏聽來的名字。
林語閣。翎歌。
吳雪一度以為這隻是巧合,再說強行把兩個諧音的名字關聯起來有些牽強。
真正讓他懷疑起翎歌的,是他做的夢。雖然靠一個夢來卜斷事情的後續發展是很匪夷所思的,但是那個夢中的人物和故事同樣是無比真實的。
這讓吳雪有了幾分相信。但無論如何,翎歌確實對他保有秘密,而她每次說道此處,她總是會找個幌子敷衍過去。
吳雪微微歎了口氣,這條黑暗的路不很好走,隻是要一個人帶著這麽多疑惑在這裏尋找,所載之物有些沉重。
那些心頭重負亟待排解,可他也知道也不可操之過急。在這樣一個地方,輕舉妄動、疏忽大意都會讓他成為某人計劃的“一環”。
到這裏,任何疑惑都已經沒有必要了。任何猜忌也都會化為真實的。
因為故事已經快要到了尾聲,需要一個結尾來收束一下。
那麽,結尾是怎麽樣的呢?吳雪急不可耐地踏著尋找的步伐。什麽樣的結尾才算是好的結尾呢?
吳雪一時間胡思亂想,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而他停下了腳步,看到了地上濺落的汙漬。
他蹲下身子,伸手一摸,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竄進腦門。
吳雪自言自語道:“這是剛剛濺落的血跡……”
他立馬直起身子,提著燈籠四麵照了照,又看看底下的血,一直向裏麵延伸著。
“……有誰受傷了嗎?”
吳雪看著地上的血跡,邁步追了上去。
一瞬間,疑惑、興奮湧上心頭,他循著血跡,一直來到了一扇門前,那扇門大開著,吳雪小心翼翼走了進去,但是卻沒有發現任何人。
隻是那血跡通往了一個本不該通往的地方。
吳雪詫異地看著那整麵牆都升了起來,不由得心想這機關也太大費周章了。裏麵藏著什麽東西呢?
吳雪到了這裏已經提起了心,他輕手輕腳地向裏走去,沒人知道這暗道通往何處,也沒人知道這裏麵蘊藏著各種至寶。
但是這魔窟般的暗道好似有種魔力,牽引著吳雪深入其中,不解不快。
他走到裏麵,過不多久,隻見甬道的盡頭微微閃著火光,有些耀眼,召喚著迷路的飛蛾撲向那裏。
吳雪走到那間屋子裏,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隻見滿屋子堆滿了黃金,那些金條在牆壁上的燈火裏閃著刺眼的光芒。宛若一座小山。
一個肥胖臃腫的人,艱難地往金山上爬著,所過之處,黃金都被染上了血紅。
還有一個人,她穿著黑色的衣服,一如往常般,背對著吳雪,在昏暗的燈光裏隻是一抹淡淡的身影。而這身影此刻卻很是突兀,好像一把利刃,寒芒銳利。
她手中拿著一把匕首,聽到了背後的腳步聲,隻輕輕回過身,麵帶微笑。
吳雪看著那殘酷冷豔的笑容,隻覺得身心俱驚,他身體不由得一顫。
那個人,就是翎歌。
到了這裏,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吳雪長長歎了口氣,說道:“果然是你。”
翎歌挑了挑眉,臉上還濺射著些許血跡,讓她的笑容變得更加淒絕冷酷。
“你早已經知道了。”
翎歌淡淡一笑,說道:“之前你的猜測都很不錯,我確實是那個複仇者,林大人的女兒。”
吳雪皺了皺眉,神色很是痛苦,幽幽說道:“你本不該如此的,他犯了罪,交給朝廷自然會有一番發落。何必讓鮮血沾染你呢……”
翎歌微微一笑,幽幽說道:“我知道雪公子是個將道義,受正義的好人。但是……殺父之仇、滅門之恨,又豈是三言兩語就可化解的?”
吳雪看著她,忽然感覺她一直在承受著巨大的心理負擔。那是她內心深處的陰影和秘密,隻有她一個人知道,她隻和自己分享。
分享這十年來的仇恨和痛苦,不斷蔓延滋長,她必須複仇,哪怕結局是毀滅的。
她一副輕鬆的模樣,嘴角的笑怎樣不再是疾苦戲謔,而是輕鬆釋然的笑。
“這十年來,我每天都在想,每天都想要親手殺了這些狗賊!”
吳雪對此無法做出評判,他不是高高在上審判別人靈魂的法官,他隻是一個見證者。
他沒有經曆過她的痛苦,他又怎麽能腆著臉讓她做到諒解?
有時候,人總是會麵對製裁邪惡卻要讓自己陷入邪惡的境地,有些罪惡因為種種原因律法無法懲戒,而他們究竟該放任自如,還是要親手扮演製裁者,讓自己沾染上罪惡的鮮血,進行複仇呢?這是一個問題。
吳雪歎了口氣,說道:“我能體會你的心情……我能懂的……”
翎歌忽然大聲叫道:“你不會懂的!你也隻是說一些看似正義凜然的公道話,其實什麽也不明白!”
她的聲音淒絕悲涼,幾乎是哽咽著說完,響徹被黃金堆滿的屋子。
吳雪沒有絲毫心動,他現在隻覺得痛苦,一些遙遠的記憶又如同蛀蟲一般鑽進了他的腦袋。
“我明白的……”
翎歌嘴唇動了動,神色無比痛苦,說道:“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我怎麽會不明白?”
翎歌看著吳雪,隻感覺他像是一個執著的小男孩,低著頭認著死理,絕不罷休。
吳雪歎了口氣,說道:“我也跟你一樣,怎麽會不明白呢?”
翎歌微微一怔,訝然而笑,說道:“……跟我一樣?”
吳雪點點頭,說道:“可是我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隻能每天在江湖上漂,但怎麽也找不到‘根’。”
翎歌有些訝然,跟吳雪對她一樣,她也沒有發覺,原來他心中也藏著痛苦。她原先以為他也隻是一個有些“憂鬱”的青春期男孩,可儼然是誤解了他。
每一個人心中都藏著痛苦,隻是將這種痛苦隱晦化了。每日執著於痛苦的過去,並不能讓自己開心,而是隻會一步一步墮入黑暗深淵。
吳雪說道:“其實我也有個私心,我之所以會來此地,不是因為他給的黃金有多少,而是因為他所他知道關於我家的事,所以我才會來。”
翎歌說道:“所以……隻要他一死,你追尋的‘根’就又斷了?”
吳雪點點頭,看向她,而她卻隻是一笑。
趙昊天已經受了重傷,正在垂死掙紮。他攀爬著,攀爬著自己十年前那場陰謀搶來的黃金,還有這十年來積累的財富。那是他的一切。
他嘴裏不斷地怪叫著,嗚嗚呀呀地向著一個沒有止境的地方爬著。
他向著頂上攀爬,但是爬著爬著就從黃金堆上滑落下來,又不斷地向上爬著。
那些黃金,已經染滿了他的血,紅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