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推敲
翎歌冷冷淡淡地看著吳雪,說道:“你的故事也很精彩,隻不過,這都是你個人的猜測吧?不知雪公子可有真憑實據佐證?”
吳雪搖了搖頭,輕歎道:“我確實是我的猜測,時間過了這麽久,就算是有證據,恐怕也已經銷毀了吧……”
他眼中閃著幽光,看向翎歌,說道:“除非當事者、相關者,恐怕就沒有人能知道這件事的始末細節了。”
翎歌輕笑一聲,目光重回吳雪的臉上,好像要把他每個表情細節都記在心裏。
良久,翎歌幽幽道:“那麽,雪公子覺得,這山莊裏,誰是那個複仇者呢?”
吳雪被她灼灼目光刺得不敢直視,低垂著眼睛,終於,他的目光找到了焦點,就是那些杯子裏的茉莉花。它們的起初合攏的花瓣已經散開,在茶水中綻放出了真容。嬌小的、白色的、有些微微發黃的花瓣,在不同時間季節再次開放。
他輕輕吐了口氣,說道:“我從張道長那裏得知,那位戶部侍郎大人的真名叫做林語閣……”
翎歌坐在他對麵,身體微微前傾,手掌支著下巴,麵帶慵懶隨性的笑,微光落在她的鼻尖,和身體形成了一個頗具印象風格的詩意弧度。她的手指來回敲打著桌麵,好像悠閑的琴師在弦上譜寫華章,發出“叮叮咚咚”的清泉聲響。
吳雪等著翎歌的反應,可是她卻呈現出這樣一副神情。這神情頗有迷惑性,吳雪也搞不清她到底在想什麽。
這時,翎歌笑著點點頭,說道:“那位大人是叫林語閣嗎?”
吳雪歎了口氣,他想看見她臉上不一樣的表情,可是她卻絲毫沒有破綻,就好像這個名字她第一次聽說,她根本不知道有這麽個人。
吳雪道:“……大概吧。”
翎歌伸了個懶腰,像是隻昏昏欲睡的貓趴伏在桌麵上,悠悠道:“你懷疑那個大人的後裔為了複仇,就藏在這座山莊裏?”
她將下巴放在手掌上,抬眼看向吳雪,擺出來一副防守姿態,將問題退回給吳雪。
吳雪微微歎了口氣,說道:“這也是我的猜測罷了。”
翎歌笑了笑,突然說道:“那麽,雪公子覺得,誰是那個複仇者呢?”
吳雪鼻尖還彌漫著茉莉花的香味,神秘優雅,在這樣一個雪天,能嗅到此種香味,就連時光也變得輕柔起來。可是他又瞬間被拉回殘酷的現實中,一個突發幾起凶殺案的死寂山莊,還有一個可能存在的複仇者。
吳雪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隻是,我可以肯定,孫鵬就是他殺死的。他的出手速度和力量都遠遠超過我,而他卻沒有殺我,而是將飛鏢甩進了孫鵬的喉嚨裏,而我根本沒有發現他的身影。除了複仇,我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釋。”
翎歌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笑,隻笑眯眯地看著他,她的笑容同樣極具迷惑性,吳雪幹脆不看了,他看向桌麵。
“也許,他隻是失手了呢?也許,他是想要將你們都殺死呢?”翎歌笑道。
吳雪輕輕一笑,悠悠說道:“那麽,我就真的死了。”
翎歌支起身子,笑著點點頭,說道:“看來那人武功不錯,他的暗器也很不錯。”
吳雪歎了口氣,隻是說道:“無論如何,我隻希望那人不要再出手了。”
翎歌道:“哦?他武功如此之高,出手如此神秘莫測,他要殺誰誰又能躲避呢?”
吳雪道:“現在,玉江大盜團夥隻有趙昊天還活著,他的下一個目標,一定就是他了。我會盯著他的,絕對不會再讓那人有機會出手了!”
翎歌似乎被他的氣勢震懾,接著她咯咯笑了起來,說道:“這又是為何?反正你們也已經拿到了黃金,何必再多管閑事呢?”
吳雪橫眉冷眼,看著翎歌,沉聲說道:“我不想那人再犯錯。”
翎歌怔怔地看著他,隨之冷笑一聲,說道:“這江湖就是這樣,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今日我不害你,來日就會被他人所害,如何休止?”
吳雪正色道:“我不知道這江湖是什麽樣,但是它不該這樣,也不會就是這樣。江湖也好,武林也好,都沒有固定形態,為何不能塑造成一個祥和的氛圍?”
二人劍拔弩張,毫不相讓。翎歌盯著他的眼睛,笑著說道:“雪公子還是個小孩子,小孩子都是理想主義者。”
吳雪被她的態度作弄地氣極反笑,說道:“你很老麽?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翎歌挺了挺胸,仰頭笑道:“反正我就是比你年長。”
吳雪突然又想到了那個夢。裏麵有個讓他不太理解的矛盾之處。
按照那個神秘人的提議,戶部侍郎應該是將女兒托付給了一個可靠的人。那個人聽起來是個為人正派、光明磊落的人,關鍵這個人不怕朝廷。他是誰呢?還有誰敢收留一個朝廷罪人的女兒?
從故事的後來發展來看,那個女孩沒有成功交到那個人手上,因為她投入了在江湖上消失已久的玉先鳳門下,成了她的弟子。這中間,又發生了什麽轉折呢?
二人對視著,屋子裏出奇的安靜。
隻是外麵的嬉鬧聲已久不止,已經到了門外近處。
一陣嬌呼之後,房門驟然被推開了。蘭兒滿身是雪沫,嬌笑著跑到翎歌身邊,拉著她的胳膊說道:“翎歌姐姐,快來快來,助我一臂之力,我快要招架不住了。”
翎歌迷茫地看著吳雪,硬生生地被蘭兒“拖”了出去,加入了戰局。
吳雪笑吟吟地看著她們,屋子裏又重新恢複了安靜。
外麵可以聽見眾女的嬌呼聲,張節陵的吆喝聲,還有連綿不斷的笑聲。他們離得不遠,但卻讓吳雪覺得恍如隔世。
人隻有在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歡笑才會突然體會孤獨的意味。遙遠的思念的是孤獨,近在咫尺的歡愉也是孤獨。人想要開心,就是得費點心思。而有時快樂來的就是那麽突然、那麽簡單。情感是蕪雜的,像是一堆荒草,怎麽也理不清。它會突然生出一大團來,又會突然就荒蕪希落。
門外的雪依舊在下,被風席卷著,翻騰若舞,向著屋內翻飛而來。
吳雪忽然感覺空氣清新了很多,淩冽的風吹拂著他的臉,雪花輕柔。
在茉莉花茶裏,再加一片雪吧。
吳雪走出房門,突然覺得一陣恍惚。陽光已經從雲層後麵照射出,落在人間,積雪反射著亮晃晃的光。雪依舊在下著,這場雪也不知道何時能聽。不過既然下了,不如就好好的欣賞吧。吳雪這樣想,心裏也輕鬆不少。
他看向嬉鬧的眾人,看向覆蓋積雪的簷角,看向蓋著遮席的亭子——趙昊天和潘鳳在裏麵烹茶閑度下午時光。
一派祥和安寧的景象。也似乎美好的有些不像話。
若是一個人眼裏隻有瘡痍,心裏隻有哀痛,那麽他無論看什麽都會是悲哀可憐的。忽略事實很悲哀,忘記傷痛很可恥。
吳雪也覺得這樣一個下午時光很憂長、很愜意。他喜歡安靜,又不喜歡太安靜。就是這樣安寧的喧鬧聲,才讓他困意朦朧,心如止水。
他長長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陽光落在他的後背上,寒冷中有些溫暖。吳雪想,要不就去小憩一會兒吧。
吳雪並不覺得孤單冷寂,他討厭用一些矯情造作的字句詞匯,來描摹誇大人的孤獨。一股濃濃的葷湯味。他看見還有歡笑的存在,也就覺得內心安靜了。安靜地想要睡覺。
吳雪一邊打哈欠一邊準備往北院走,沒走出幾步,就被一顆雪球從後麵打中了。
這雪球勢大力沉,吳雪踉蹌著跨出兩步,隻聽後麵傳來一陣嬌笑聲。
吳雪回過頭,隻見翎歌帶著一眾女孩歡喜地笑著。
翎歌拍拍手上的雪,笑吟吟地摸了摸鼻子,就好像是吳雪的習慣性動作一樣。
吳雪大聲道:“你報複我?!”
翎歌衝他做了個鬼臉,卻被突如其來的雪球打在了額頭上。
沒有下雨,雪比較鬆散,打在人身上除了一片片散落的雪沫,就沒有其他印記了。
這下輪到吳雪捧腹大笑了,他指著翎歌滑稽的模樣,笑得前仰後合。
緊接著,他就遭到了她們劇烈的報複,有些獨木難支,身上的大氅還有頭發上都沾染上了白皚皚的碎雪。
倒是石業蘭他們向他伸出了“義氣”的援手,吳雪感激涕零,他深刻理解了“團隊”的重要性。被“攻擊”時,他們反擊。當然他們也可以主動“進攻”別人。遇到哪個不知道“團結”或者“落單”的倒黴鬼,就群而攻之,以示警戒。
大雪覆蓋了整座山莊,原先那種陰暗破敗的景象被白雪覆蓋,變得溫和柔順起來。雪似乎有種魔力,不光能將破敗之景掩蓋,也能將人心中的晦暗心情掩蓋,隻露出純潔無瑕的一麵。
吳雪跟著他們來回跑動著,激昂的情緒將所有疲倦一掃而光,反而叫人感歎時光飛逝,快意短暫。
傍晚,眾人散去後,庭院裏掛著燈籠。吳雪和蘭兒借著燈光,堆了一個雪人,並給它取名叫“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