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白鷗
眾人閑聊一陣,便也覺得無所事事了。這樣一座山莊實在是孤寂難耐,不聞人間煙火。而且它又遠離塵囂,隻有江風在耳邊的呼呼聲。
吳雪獨自來到山莊外麵。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觀察山莊周圍的環境。跟之前所見差不多,隻是這座山莊所在之處,像是被刀劈砍成兩半的山體,它就坐落在這外圍的一個岩石平台上。
他在這座孤島上走了一圈,什麽也不想,什麽也想不起。他來到臨江的斷崖邊,坐在光禿禿的岩石上,吹著江風,看著遠處順流而漂的小船,很快,它們就消失在天際,那片令人捉摸不透的密雲之中。天空中被一塊一塊厚重的烏雲密布。
那片雲是灰色的,緩緩向這邊飄來,陽光消失了。吳雪感覺到一種寒冷透徹心扉,迎風吹著,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是一個寂寞無比的孤島。江對岸的村莊依稀可見牛馬農夫,還有整齊劃一的田地,裏麵綠油油的。他裏這些都很近,但卻怎麽也無法觸及,隻像是隔著一段夢一般,隻能依稀回味,很快也就淡漠了。一切都像失去了顏色的畫作,隻蒙上了一層晦澀的麵紗,叫人在不經意間忘卻了很多事情。
吳雪躺了下來,整個世界驟然變暗,光線消失在烏雲背後。這地方時常被陰雨籠罩,人在裏麵好似被封鎖住了千思萬緒,望不見很遠的方向,也想不起所有可能的事情。就連記憶和思緒都隱隱發出黴味。
他的腦子裏的思緒很亂,並沒有固定的定向思考。一些不切實際的想象和多重關聯的聯想在他腦袋裏起起伏伏,就像是漂浮在浪濤中的船,讓人有種惡心暈眩的感覺。
吳雪想到了第十人,還有玉江大盜的事情。現在來看,第十人如果恰巧因為橋斷而沒有進入這山莊,他也許有可能會把這裏的信息告訴外麵,這樣他們還會有一線生機。
另一方麵,就算是玉江大盜沒有潛入這個山莊,隻是在外麵像個旁觀者一樣,他們也終究會被活活困死在這孤島裏。
他究竟會選那種方法呢?或者,他還有更有效的辦法?
他想到了蝶夢,這個丫頭若是也在這裏的話,她就會是第十個人。那麽,那個沒有到場的,就會變成第十一個人。
這個山莊從上到下也就這麽多人。趙昊天能分辨莊中每一個仆人護衛,而他們隻來了九個人,每個人都打過照麵,也很難偽裝。那麽,玉江大盜會藏身在何處?
過不多久,吳雪聽到不遠處一陣陣振翅的噗噗聲。他望過去,隻見翎歌站在不遠處的岩石上,伸手喂著江鷗。五六隻江鷗落在她身上、岩石上,歪斜著腦袋,看著她,從她手裏啄食。
吳雪的所在岩石在下麵一點,當抬起頭看著這樣的翎歌,她的嘴角帶著絲絲笑意,而那些鷗鳥也似乎並不怕她,撲棱棱在她身邊環繞。
吳雪有種奇怪的感覺。到底哪一種麵目才是真實的她呢?如今,在某種巧合下,他見到了如此一麵的翎歌,這讓吳雪有種重新了解她的念頭。
過不多久,翎歌微微瞥了瞥眼,她的餘光已經發覺了吳雪的存在。吳雪坐在她的斜下方的岩石上麵,正疑惑地看著她。
翎歌伸手撫摸著鷗鳥純白無暇的白羽,輕輕冷哼一聲,嘴角劃出一個奇詭的孤獨。
吳雪尷尬地訕笑兩聲。
翎歌悠悠道:“怎麽在這裏蹲著?”
吳雪道:“莊內太悶了,我出來散散心。”
翎歌道:“她呢?”
吳雪一愣,說道:“誰?”
“你的女伴啊。”翎歌微微笑了一笑,用手指尖逗弄著白鷗,白鷗乖巧地在她手裏忽扇著翅膀。
吳雪道:“她去午睡去了,每天都如此。”
翎歌忽而輕輕嬌笑了兩聲,白鷗的羽翼弄的她鼻子癢癢。
“不錯的習慣。”
吳雪道:“你經常來喂江鷗?”
翎歌眼睛有些失神,她好像在看著這些江上的白色精靈,又好像透過了它們,看向了很遠的地方。
她幽幽說道:“也不經常……”
吳雪略微思忖,問道:“還有餌料嗎?”
翎歌微微一怔,轉而說道:“呃……還有不少……你也要喂一喂嗎?”
吳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到近前,隻剛走出兩三步,還未靠近它們,它們就撲棱棱地飛走了,留下了兩片羽毛悠悠落地。
吳雪苦笑道:“看來它們不太喜歡我……”
翎歌微微一笑,說道:“這些小生靈最能分辨善惡,說不定它們覺得你不像個好人,趕緊逃走了。”
吳雪訕笑道:“我就這麽不像好人嗎……?”
翎歌挑了挑眉頭,說道:“誰知道呢,誰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沒準藏著一堆齷齪事呢?”說著,她先咯咯笑了起來。
吳雪一怔,隨之苦笑起來。壞蛋?齷齪?……他可不知道別人是這麽看他的。他無奈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這倒也是,人若是隻如初見,又怎麽能知道他的另一麵呢?”他看向翎歌,“就像我不知道你還有溫情一麵,而不是隻把你當成一個冷酷無情的刺客。”
翎歌從嘴中發出一聲輕嗬,略帶笑意,隻那一雙眼睛卻很是凜冽。她說道:“你可千萬不要掉以輕心……沒準我哪天又突發奇想,想要治你於死地呢?”
吳雪淡淡笑道:“若是能等到那天,翎歌姑娘盡管放手一搏好了,那時我覺對不會留手。”
翎歌咯咯一陣嬌笑,她怔怔看向吳雪道:“你覺得我不是你的對手?”
吳雪歎了口氣,說道:“我之前就說過,你若不是手下留情,我又豈能活著來到這個山莊?又怎麽能跟翎歌姑娘共事,對付那個暗中的玉江大盜呢?”
翎歌冷冷淡淡地笑了笑,那一雙迷離的眼睛望向山崖下的江水,良久,她說道:“那你可要千萬小心……別被玉江大盜先給害死了!”
吳雪輕輕笑了一聲,說道:“對於這個玉江大盜,翎歌姑娘知道些什麽嗎?”
翎歌微微搖了搖頭,幽幽說道:“我不知道……我隻是一個忠誠地執行主人命令的奴仆罷了……其他的,我都無心過問。”
她說得很決絕,似乎有幾分淒涼宿命之意,就像是過了季的花,終究會凋零。
吳雪知道在她這裏是不會挖掘更多關於玉江大盜的線索了。
翎歌轉頭看向吳雪,說道:“我能感覺到,他已經來了……離我們很近,他沒準現在就在看著我們。誰會先成為他的目標?”
吳雪一怔,問道:“他的目標不是趙員外嗎?難道無關人等也會成為他的目標?”
翎歌輕輕笑了笑,隻是這笑容很是苦澀悲涼,她說道:“來到這個山莊,就不可能脫身事外了……”
吳雪怔怔地看著她,完全沒有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望向不遠處的山莊,它被白色的高牆圍繞,裏麵的樓房飛簷翹起,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這不是一個世外桃源,而是一個冰冷的要塞。隻是在這裏張望著,就感覺渾身發冷。他們是渺小的獵物,而它是一個盤踞在此的怪物。
吳雪深深吸了口氣,說道:“這個山莊通往外麵的橋梁已經斷了,還有沒有其他道路可以出去?”
翎歌道:“你也看到了,這裏寸草不生毫無生機,隻是個從山體斷裂出去的平台。那裂縫太深太寬,而且山勢陡峭直豎,就算是輕功要好的人也不可能跨過。”
吳雪想了想,問道:“有沒有其他辦法?比如繩子,梯子之類的?”
翎歌古怪地一笑,眼帶笑意,像是大姐姐教育小弟弟一般的口吻說道:“就算是能找到足夠長的繩子從這裏下去,可這下麵一邊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另一邊是亂石灘。”
吳雪站在崖邊,向下看了看,隻見正如她所言,下麵隻是江邊的一堆被江水打黑的礁石,錯亂複雜,滿是尖銳的棱角,若是人下去了,恐怕也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吳雪趕緊收回腦袋,在這樣一個高度看著崖下雜亂凸起的黑色礁石和擊岸的江水,隻會讓人暈眩。
他長長歎了口氣,定了定心神。
一旁,翎歌揶揄道:“堂堂雪公子不會害怕高吧?”
吳雪心還在狂跳,他苦笑道:“你太高看我了,其實我恐高。”
翎歌道:“那你那晚為何敢與我在高處交手?”
吳雪苦笑道:“那晚天降大霧,過眼之處隻一片朦朧,看不清楚罷了……”
翎歌了然地點了點頭,狡黠地笑道:“我倒是知道了你的一個弱點。”
吳雪訕笑道:“這,這也不是弱點吧……”
翎歌轉過身,背對著他,幽幽說道:“若是我們都能從玉江大盜手底下活過來,可別忘了,你與我還差一場較量。”
吳雪苦笑道:“這又是何必呢……”
翎歌冷笑一聲,說道:“我這個人也有一個毛病,那就是未做完的事,必須有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