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詭夜迷蹤(其二)
吳雪手中拿著那方素巾,悠悠說道:“想不到會是你……”
那女子已經麵無遮攔,但好像依舊蒙著一層麵紗,讓人無論如何都看不出其中感情存在。
吳雪暗暗驚愕,心想這世上果真有如此冰冷無情之人?如若不然,那雙眼睛為何猶如雨雲,那張麵孔為何宛若冰雪?
她好像是一個隻會執行命令的傀儡,一個冰冷的殺人機器。一雙看不出任何內容的眼眸盯著吳雪的每個動作。
吳雪悄悄歎了口氣,他知道,這樣一個殺手,既然她要殺一個人,就絕沒有無功而返的道理。而她也可能情願死在這裏。
可吳雪並不想殺她。實際上,他不想殺任何人。殺人和被殺,都是一種令人很不愉快的感覺。這種感覺絕對不會讓人輕鬆,吳雪自然不想招惹這個麻煩,讓自己背上包袱。
吳雪淡淡道:“你不說話?那我可要說了……”他拿著那一方素巾,好似欣賞一般眯覷著雙眼,“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哪裏得罪了你或者說是你背後的人,也不想知道。如果你現在就走的話,我絕對不想惹上任何一件麻煩事。”
那女子陰惻惻地看著他,薄霧彌漫在二人之間,頂上的涼風呼呼吹過,掀起一陣肅殺蕭瑟之意。
縱然吳雪不想殺人,但這個亂世江湖,你若是不害別人,別人就會害你。而吳雪也是不想讓別人殺的,沒人會嫌自己命長。
那女子的黑色衣裳袂飛帶舞,幾縷青絲隨風搖曳著,她麵無表情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視死如歸的悲切。她嘴角輕輕地上揚,就像是一個別扭的笑容,竟然也有幾分釋懷。
她知道自己不是眼前這個少年人的對手,她的力量不足以與之抗衡,而一招製敵的暗器也已無長針可填。她的輕功不錯,但是她絕對不會就這麽回去。
吳雪眼中也流露出一絲悲戚,他整個人沉浸在嗖嗖的涼風中,心氣間也有些微涼。
這幾乎是一著死棋,兩個殘卒敗子寂寥地隔著河岸對望。那麽,他們誰會先把誰吃掉呢?
這時,皎月掙脫出烏雲的束縛,一陣疾風襲來,雲霧驟然散開。
她出手了!
這是吳雪第一次跟人以命相拚的決鬥。隻不過,這場對決不太浪漫,也不很悲壯。隻有一種深深的宿命感籠罩著雲霧中的臨江城。
她裹挾著疾風衣履撥開雲霧,以極其迅捷巧妙的輕功衝出。其身姿凜冽絕妙,宛若剃刀破穿重重霧靄,橫起一腿直向著吳雪腦側踢出。
令吳雪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感到緊張,也沒有任何恐懼。當她先出手的那一刻,自己竟然有幾分感激。而他也知道,她雖然看著是個嬌弱的女子,但若是被這樣一腿踢到腦袋,恐怕要當場斃命!
吳雪撇開雙腿,身體微微下蹲,恰如同林中伏虎。這是張節陵教他的正一步法基本功“萬律出一”。
那女子橫腿飛踢過來,眼見到了吳雪臉旁,他已經感受到了那股勁風!也就是在這個緊要關頭,他忽如猛虎出林,騰得一出手,掌風一帶,右手抓住了那女子的腳踝。
跟先前一樣,那纖細的腳踝隻堪盈盈一握。可那股剛猛凶狠的勁力,幾乎叫他喘不過來氣。吳雪一咬牙,腳下的瓦片咯啦啦被踩碎一片。他腳下倒滑幾尺,借著一股反力,彈身揮掌而出。
那女子接連踢出幾腳,皆被吳雪反掌帶過。而吳雪卻不敢有絲毫鬆懈。交手下來,雖然自己安然無恙,但這女子腿法精湛多有變化,而且來勢洶洶凜冽如刀,久拖下去,自己淺薄武功定將破綻百出。
於是他忽而一定心神,眼睛盯著她的腿腳變化。雖然她出腿很快,腳下猶如生出萬朵白蓮,但吳雪依舊遊刃有餘,依托的就是師傅石業蘭所強調的“變”。而石業蘭的武學,除了以絕對壓倒性的剛猛內力製敵以外,尤其強調招式的變化,尤其是在最危機的關頭更是要鋌而走險,及時變招。
也就是在此時,吳雪眼見到她的腿直挺著向自己麵門踢來,他忽而抓住她的腳踝。而她依賴腿法的招式尤其忌諱被人抓住腳踝,抓住了腳踝,等於控製了全身進攻的支點,讓她無法再繼續施展下去。
而她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立馬收腳轉扭,將吳雪手腕輕輕一帶,立馬從吳雪手中脫出,緊接著反起另一條腿換做進攻。
而這次,吳雪沒有再去抓她的腳踝。女子的腳踝雖細,又豈是可以輕輕鬆鬆就抓住的?吳雪輕輕往後一撤,扭臉躲過那一記飛腿,而這一招,正是遊天星教他的輕功步法“飛燕攜雲”。緊接著,趁她未收腳的一瞬,伸出雙指在她腳踝處輕輕一勾,那一隻弓鞋立時脫腳而出。
那女子一驚,眼中寒光一閃,惱羞成怒地接著踢去,而吳雪好似腳底抹油,那身子左右回轉,怎麽也碰他不得。
吳雪戲謔一笑,緊接著又伸出雙指,勾住那女子的襪帶,往後一拉,那一隻襪子就又到了他手裏。
那女子眼中的怒火更甚,一雙眼睛閃過絲絲驚恐惶惑,不似先前那般如若無物。
她慍嗔道:“你……!”
這是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雖然隻有短短一個字,卻宛若林泉叮咚,聞之清冽。
她沒有再進攻,而是立馬收回那隻腳,往衣擺下縮了縮。
吳雪輕輕一笑,說道:“姑娘終於肯說話了?”
女子隻冷哼一聲,咬著銀牙氣狠狠道:“淫賊!”
吳雪提著她的鞋襪,輕輕一笑,說道:“若是能叫姑娘開口從而停戈止武,吳雪當一回淫賊又何妨?”
那女子隻滿臉羞容,瞥過眼睛,低著頭怒罵道:“無恥……!”
吳雪無奈苦笑,雖然他終於讓她開口說話了,但三句話全不離輕蔑之意。他歎了口氣,幽幽說道:“吳雪被姑娘認做淫賊也無妨,隻是某有一肚子疑惑,不知道姑娘能不能解?”
那女子隻冷笑一聲,也不看他一眼。
月華淨徹,滿城盡染。夜風拂卷,濃煙漸散。吳雪的臉沉浸在月華之中,麵帶笑意。隻是這笑在她看來卻是如此可惡。
她扭著臉,悄悄地瞥過一眼,餘光裏,隻見吳雪略微低著頭,望向自己的光腳。
她不由得渾身一熱,腳趾也跟著害羞地微微蜷曲著。
吳雪歎了口氣,挪開視線,淡淡說道:“姑娘還是先把鞋子穿上吧,上麵滿是破碎的瓦礫。”
吳雪沒有看她,將襪子塞在鞋裏,一並拋給她。
她伸手一接,立時扭過身去,直到穿戴完畢,這才幽幽回過身來,臉上帶著冷笑,說道:“你……你……很好……!”
吳雪聽著這嗔怨恚慍的語氣,不覺間渾身一冷,一股涼氣從腳底上竄而來。
吳雪咳了一聲,強顏歡笑道:“都說以武會友,不打不相識……你我二人交過手,就算是朋友了,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那女子冷冷一眼斜遛著他,說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吳雪點點頭。
那女子冷哼一聲,幽幽道:“你去問閻王吧!”
忽而在她指縫間閃出一絲寒芒,轉而就往自己脖子上刺去!
吳雪一驚,立馬一個步子疾奔而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吳雪見她指縫間夾著一根長針,針尖已經淺淺刺入皮膚,滲出一顆紅豆。
她不是第一個想要在吳雪麵前自殺的女子了。上一個,是在英璃城認識的孟舞未央。
吳雪心裏叫苦,自己莫不是命中克女,怎麽一個個見了自己都要自盡?
而他這次也有驚無險地救下了她。吳雪抓著她的手腕,無奈歎了口氣,說道:“姑娘這是何苦?你本不是弑殺凶殘之人。”
那女子冷笑道:“你怎麽知道我不是?”
吳雪淡淡道:“如果不是你手下留情,那麽這根針豈不是已經插在我的脖子上了?”
那女子一怔,轉而冷笑道:“你若是想死,我現在也可以成全你!”
說著,她就欲從他的那裏抽出手來,扯了幾下,卻全然脫不開手。她咬了咬半片淺淺櫻唇,就欲抬腳。可腳剛將抬起,又緩緩放了下去。她可不想再受辱一次了。她微微扭過臉,不讓他看到自己臉上的羞惱之意。
吳雪笑道:“現在姑娘能將芳名,還有你為何要殺我告之於雪了吧?”
那女子麵露冷笑,勾起嘴角,說道:“告訴你也無妨。”她頓了頓,接著道:“翎歌。”她回答的很簡練幹脆,就好像是在說一個事不關己的人名一般。
吳雪一怔,喃喃道:“翎歌……?”他感覺這與其說是一個名字,不如說是一個代號。一個殺手的代號。
“至於我為什麽要殺你……”翎歌悠悠說道。那原本冰雪繚繞的容顏上,居然出現了幾分嬌羞之意,吳雪見了不免心神不定,失了注意。
“你不會知道了!”
說著她麵色一沉,另一隻手忽而騰起,直向吳雪麵門門庭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