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青鱗·河山大好
張節陵突然像是早已料到一樣,從鼻子裏笑了一聲。
他依舊緩緩動著手,好像並沒有打算收手的意思。
突然“簌簌簌”三聲,張節陵從懷裏掏出拂塵一卷,那三枚暗器已經射在了地上。
仔細一瞧,是三枚跟小孩子手掌般大小的青色鱗片狀的暗器。
那聲音笑道:“張道長果然深藏不露。”
張節陵冷哼一聲,道:“你這算什麽朋友,不現身嗎?”
那人又是一陣笑聲,幾個踏步落在了地麵。
來者正是遊天星。
他先掏出一個小玉瓶,道:“先給他們解藥。”
張節陵笑道:“不會又是什麽毒蟲吧?”
遊天星笑道:“放心,我們青鱗派隻用毒,不用蟲。”
“你呢?”
遊天星道:“我隻用盤龍骨跟龍鱗鏢。”
張節陵分別給那對夫婦還有吳雪服了解藥。
他拍了拍吳雪的肩膀,道:“你做的很好。”
蘭兒道:“你不是中了火蜈蚣的毒嗎?”
言下之意,他現在差不多都快涼透了,怎麽還是活蹦亂跳的。
張節陵苦笑道:“我中了火蜈蚣的毒不假,但我沒說我一定不能解毒啊?”
蘭兒道:“怎麽解?你剛才都沒氣息了!”她看向他的手,上麵已經沒有密密麻麻的紅點了,她心裏舒坦了很多。
張節陵苦笑道:“那是我收斂心神,活氣內化,降低心率,然後集中精神將毒逼出。”
蘭兒一怔,她明白能用內功強行逼出毒的,都是淩絕頂的人物。
蘭兒看向吳雪的左手,痛心道:“他的手……被毀了.……”
張節陵在他手腕處一陣摸索,蘭兒心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看著他的神色。
張節陵微微一個皺眉,都會讓她心神不寧。
他捏著吳雪的手,磕巴磕巴將他錯位的軟骨對接好。
見他長久不語,蘭兒追急道:“道長,他的手.……”
張節陵道:“不影響活動,隻是.……”
“隻是什麽?”
“他這隻手恐怕以後都無法運功了。”
蘭兒一怔,看向吳雪,他無奈地笑著,閉上了眼睛。
張節陵道:“好好養傷,光用右手也可以調息運功。”
但這話顯然不能讓蘭兒心安下來,她輕輕把手放在吳雪手上,盡管他現在感受不到。
她不想看到他失望的表情,也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難過的神情。
遊天星看到吳雪的傷勢,也是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張節陵站起身,看向宋義——他眼睛呆怔,好像已經失了魂魄。
“你們青鱗出了個人物啊!”
遊天星聽到張節陵有些揶揄,有些惱怒的語氣,不由得苦笑。
他悵然道:“他確實是青鱗的人。”
這一點遊天星無法辯駁。就算宋義再怎麽隱藏,那一身青鱗派的功法也是遮掩不了的。
張節陵道:“你們青鱗連自己的弟子都管不了?”
遊天星頓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說什麽。他唯有笑,笑得很無奈,很苦。
遊天星似乎在沉思著什麽,麵情複雜,變來變去。
良久,他歎了一口氣,道:“在下這次來,正是應師尊之命將這個不肖之徒帶回青鱗島。”
張節陵笑道:“哦?可你卻是從雨昌國剛剛回來。”
遊天星道:“不錯,遊某確實剛從雨昌國歸來入關。”
張節陵道:“天高地遠,雨昌離青鱗島相隔十萬八千裏,你是怎麽收到島上的信息的?”
這個問題涉及青鱗派內部的機密,但遊天星還是說道:“是浪軒居士轉達給我的。”
張節陵很是吃驚,訝異道:“她轉達給你的?”
遊天星道:“就是她。那時我在雨昌國遇到了些麻煩,也是雨昌國的浪軒居士出手相助。”
他似乎又想到了在雨昌國遇到的種種,他喟歎一聲,道:“就是那時,我受浪軒居士邀請,去了浪軒居,得知了英璃的情況。”
遊天星苦笑道:“可沒想到,那個把英璃攪成一團渾水的居然是我青鱗中人。”
張節陵道:“所以你沒有直接從官道回去,而是來了英璃城?”
遊天星默然點點頭。
他神色複雜地看向呆怔的宋義,有些憐惜,有些憤慨。
“按照輩分,他是我的師弟。他十九歲才開始練武,但是始終沒有所建樹。”
他們都明白,不打好基礎,就相當於不打地基直接建房,不穩不固。
蘭兒道:“可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魔頭。”
遊天星歎息道:“他原來不是這樣的。”
他想起以往在島上的生活,卻如霧裏看花,恍若隔世。他不算老,也不年輕了,很快他就要三十歲了。
可十七歲的光景還在腦中盤旋,那些碎片逐漸拚接成兩個身影。一個火紅,一個素白。
遊天星拍了拍腦袋,告誡自己,對於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往事永遠不要追憶,隻會徒增悵惘。
張節陵道:“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遊天星苦澀一笑,說道:“離開與世隔絕的海島,來到中原這個花花世界,自然而然就變了。”
張節陵笑道:“哦?你在這花花世界有沒有變?”
遊天星苦笑連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變。他還是那時候的自己嗎?沒有人知道,心裏路程隻有他自己知道。
世事萬變,一個人若是心中有所堅持,他也可以永遠不變。
這就是遊天星的回答。
張道長開懷大笑,說道:“我可算是沒認錯朋友!”
遊天星道:“英璃是無法再待下去了,周圍幾個縣城的人已經往這邊趕了。”
張節陵歎道:“鬧這麽大,自然是不好收手了。”
遊天星忖度道:“等官府一眾好手圍來,就算是你我二人,恐怕也難以周全。”
張節陵很想知道這個青鱗派的朋友究竟實力如何,他真的很想看看他的身手,不過現在看來是沒有機會了。
張節陵笑道:“事到如今,要麽遠走高飛,躲得遠遠的。要麽隱於市中,安分過日子,你當哪樣?”
遊天星一笑,道:“還是遠走高飛吧!”
在遊天星和張節陵的幫助下,眾人上了一艘南下的船上。這船雄偉高聳,是個跑商用的貨船。
安置妥當過後,眾人一同南下,在江麵上遊蕩了快有三天。
此刻英璃城已經遠去了,邊關的荒涼肅殺之氣漸漸隱去,轉而被青色取代。
這日。
蘭兒扶著吳雪到甲板上,一眼望去——陽光明媚,雲煙縹緲,大江浩渺,水麵如有千萬條魚遊翔其中,鱗光閃閃。
吳雪傷情已經好了許多,隻是左手依舊不能動彈。
他看著自己的左手——它已經被張節陵用兩塊木板固定住了,不由得一陣苦笑,說道:“張道長果然乃奇人也。不光武藝高強,就連醫術也是如此!”
蘭兒好久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了。笑容掛在她臉上,就像明媚的太陽掛在天空中一樣。
脫離了英璃城內那種無言的壓迫肅殺之感,看到山河如此秀麗壯美,蘭兒不覺心中一開闊,那些壓抑胸口的陰霾一掃而空。
她笑嘻嘻地扶著吳雪的胳膊,道:“不是說嘛,一個道士半個醫。”
吳雪似乎並沒有為傷情擔憂,也沒有掛懷左手會廢的可能。他看起來很開心。
實際上,他看到蘭兒開心,自己也就不知不覺間開心起來了。
吳雪苦笑著說道:“誰說的?我怎麽沒聽說過?”
蘭兒驚疑道:“欸——?你沒聽說過?”
吳雪搖頭笑道:“沒有。”
蘭兒咯咯直笑,道:“你肯定沒聽說過,因為這是我說的。”
吳雪苦笑道:“我記住了。”
蘭兒道:“實際上,我也是胡亂說的哦。我早在大月國的時候,就聽說中原的道士不光是道士,還是知天文曉地理、精通音律,撩桃芳摘杏林的好手!”
這時傳來一爽朗的笑聲:“我聽到了!小丫頭難得沒說貧道的壞話,我是不是應該高興呢?”
二人循聲望去,隻見張道長伸著懶腰踏著木梯上了甲板。
蘭兒悄悄做了個鬼臉,皺了皺鼻子,道:“誇你還不樂意。”
吳雪道:“張道長。”
張節陵笑嗬嗬地走到近前,詢問道:“感覺如何了?”
吳雪道:“右半身已經不麻了,左手似乎有了點知覺。”
張節陵道:“不錯,傷情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蘭兒笑罵道:“你這道士,兩句話誇得你就飄飄然。不往好的方向發展,難道往壞的方向發展?”
張節陵不由得苦笑連連,心想這小丫頭實在是個小巧玲瓏的鬼機靈!
張節陵長長出了一口氣,眯著眼看向一望無際的江麵。兩岸山間一派青翠,似有猿聲啼沸。
他似乎有些陶醉,嗟歎道:“山河大好,春光明媚。”
吳雪笑道:“到了這裏才發現春天已經來了。”
蘭兒道:“其實春天早就來了。”
春天早就來了,隻是寒冬之氣盤踞在人心裏似乎不願離去。
若是心中明媚,到哪裏都是一派春光。
二人詢問張道長可是睹物思情,為何一臉滄桑?
而張節陵擺擺手,無奈答道:“那兩個,真氣耗盡,像個死豬一樣連睡了三天,到現在還沒醒來,我每日給他們輸送真氣,一把老骨頭可是快散架了!”